清晨七点的法兰克福机场,冷空气像一把透明的小刀划进鼻腔。莉莎缩在羽绒服袖口里的手指悄悄数着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十四、十五、十六……这是妈妈教她的德语数数法,最后一个音节总带着奇怪的喉音。通道尽头的玻璃门外飘着细雪,铅灰色的云层压住陌生的哥特式尖顶,让她想起上周被迫留在慕尼黑中转站时,那个会用英语说"再见"的自动贩卖机。
莱茵小学的铃声比北京小学尖锐得多。当莉莎第三次把书包挂错金属挂钩时,褐色卷发的马克斯突然从教室后排冲过来,他的运动鞋在地板上擦出鸟叫般的吱呀声。"这要转两圈再挂!"男孩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解释,手指翻飞着示范,窗外的冷杉树影子在他雀斑上跳动。那天下午的数学课,莉莎发现自己能用阿拉伯数字解开所有人都用钢笔写的分数题,马克斯在作业本空白处画了只戴围巾的大熊猫。
圣诞市集的肉桂香气第一次盖过了她对韭菜盒子的想念。汉娜老师每周五发的语法卡片开始长出完整的句子,就像生物课解剖的郁金香球茎,在窗台的玻璃瓶里缓慢地抽出白色根系。二月份的校园剧选拔,戏剧社那个总穿紫色卫衣的女生教会了她用腹式呼吸发小舌音,他们组的《布莱梅的音乐家》拿了铜奖,庆功宴上莉莎带的速冻饺子被当作神秘东方美食哄抢一空。
冰雪消融的四月清晨,莉莎在操场双杠上倒挂着背诗,融化中的雪水顺着铁杆滴进后颈。马克斯举着摄像机拍班级纪录片,镜头突然转过来问:"适应德国最难的是什么?"莉莎看见取景器里自己的金红色发绳在风里晃啊晃,那是上周玛蒂娜妈妈特意为她编的中国结样式。"大概是发现,在柏林墙遗址捡到的碎石头,和故宫墙根的灰砖一样硌手心。"她说这话时,德语流淌得比晨雾里的施普雷河还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