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维拉港，码头边锈迹斑斑的皮卡车已排成长龙。杰森用帆布鞋碾灭第三个烟头时，海浪裹着咸腥味扑进车窗——这是他最熟悉的闹钟。车载音响播放着混杂法语单词的比斯拉马语新闻，后视镜里晃过邻车司机托米正往发皱的衬衫口袋塞槟榔包，那些用报纸折成的三角形包裹总在急刹车时散落，把皮质座椅染成猩红斑点。
四号公路上永远在上演时间魔法。杰森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昨晚妻子用香蕉叶包裹的午餐压实。当车轮压过珊瑚碎屑铺就的弯道，后座的七桶卡瓦根茎开始有节奏地撞击挡板。这些被称作"圣根"的植物总让他想起教堂里的管风琴——每个种植园主都声称自己的根茎能谱出最接近神谕的乐章，就像他们坚信司机能在涨潮时找到穿越潟湖的隐形道路。
游客往往惊讶于车门把手上系着的贝壳项链。"这是导航仪。"他常指着贝壳串间那枚穿孔的10分澳币硬币说笑。事实上，十二个雨季教会的秘诀是观察轮胎痕迹里的积水反光，当细碎的光斑开始顺时针旋转，就得调头寻找更高处的备用路线。上个月加拿大夫妇的无人机坠毁在纳维拉瀑布时，正是靠他读懂了泥地上野猪群迁徙的纹路，才在暴雨前将救援队引至正确方位。
午后三点钟的集市总能让档位杆沾上芋头叶的黏液。玛格丽特大婶每周三次搭便车去卖椰子蟹，藤编篮子渗出深棕色的汁液，在脚垫上绘出埃法特岛的海岸线。她说这是祖先的密语，杰森却更在意她孙子偷偷塞进仪表盘缝隙的那颗玻璃弹珠——在四十度的酷暑里，这颗折射着彩虹光的球体成了最廉价的空调，让堵在卢甘维尔港口的漫长等待变成万花筒里的短暂时光。
当最后一班渡轮卸下从塔纳岛运来的火山岩，夕阳正把挡风玻璃熔成液态黄金。杰森数着衬衫口袋里皱巴巴的纸币，其中三张要留给在教会学校寄宿的儿子买数学练习册，两张要换成汽油，剩下的刚好够买两支芒果味冰棒。教堂钟声响起时，他扭开收音机，沙沙的电流声里突然传出熟悉的旋律——那是妻子最爱的新喀里多尼亚民谣。轮胎擦过路面上的星屑，仪表盘蓝光映着他哼歌时颤动的喉结，此刻这辆1998年产的四驱车，正载着整个瓦努阿图在星与海之间平稳滑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