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打在石灰岩上的节奏像一首永不完结的摇篮曲。站在瓦莱塔的巴洛克式露台向东望,教堂的鎏金圆顶在正午阳光下蒸腾成一片朦胧的光晕,仿佛整个岛屿正从地中海湛蓝的镜面下缓缓浮起。马耳他的岩石不是沉默的,每一道被海水蚀刻出的纹路里都蛰伏着腓尼基商船的木桨声、圣约翰骑士团的铁甲寒光,以及二战时期未爆弹坠入沙滩时扬起的珊瑚粉末。
老码头区的露天市场飘来烤兔肉与茴香酒的香气,摊贩们用混着阿拉伯语尾音的马耳他语招揽顾客,货摊上的彩釉陶罐与拜占庭风格银器在艳阳下堆叠成跳动的色块。转角处的某栋鹅黄色石屋里,青铜时代先民打磨燧石的工具还嵌在门楣夹缝中,而二楼飘出的电音舞曲已经震得墙皮簌簌下落。这种奇异的时空重叠在马耳他从来不是隐喻——当渡轮驶向对岸的三姐妹城,汽笛声中会突然楔入十六世纪礼炮的轰鸣,某座骑士团长私宅改造成的咖啡馆里,拿铁拉花正悬停在圣殿骑士浮雕斑驳的唇边。
暮色降临时分,蓝洞附近的渔船开始点亮桅灯,浪涛在岩穴中挤压出的幽蓝磷光,像极了圣埃尔莫堡垒地下墓穴里那些沉睡的圣女遗骨——她们镶嵌在墓壁中的珍珠母贝眼眶,仍在反射八百年前的烛火。游轮港口的霓虹灯带逐次亮起,却在某个瞬间与中世纪城垛的火把阵列重叠,穿亚麻长袍的修士与戴VR眼镜的游客在石板路上错肩,彼此衣袂掀起的微风里裹挟着同一种海盐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