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里希·布伦纳调整了一下呼吸面罩,透过弧形观察窗凝视着地平线处那道铁锈色的弧光。这是他在沙克尔顿陨石坑度过的第三个火星年。基地外,六台自主作业的德国博世工程机器人正用激光烧结着玄武岩碎屑,扬起的红色粉尘在低重力环境下悬浮成一片氤氲的雾霭,让柏林技术大学设计的穹顶生态圈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当欧盟航天局的载人飞船“欧罗巴七号”于2045年成功着陆时,德国联邦议院以两票优势通过了《深空移民法案》。这场人类历史上最遥远的迁徙悄然启动,慕尼黑大学研发的量子通讯矩阵首次实现地球与火星间仅3分钟延迟的实时对话,达姆施塔特控制中心的全息投影室里,工程师们反复验证着巴伐利亚机械制造厂提供的封闭生态系统参数。而在不来梅港,最后一批殖民者正在零下80摄氏度的冷冻舱进行意识分离训练——这是海德堡神经科学研究所耗时十二年攻克的星际航行方案,将人类意识暂时上传至量子计算机,以解决长达九个月航程中飞船载重的世纪难题。
但火星真正教会移民们的,是钢铁与数据之外的生命韧性。来自汉堡的环境工程师约翰娜·施密特曾连续37个火星日困在水手谷地质考察站,当氧气循环系统被突如其来的尘暴堵塞时,她拆解了随身携带的拜耳高分子材料实验箱,用3D打印机现场重组应急过滤膜。她五岁的女儿莉莉在生活舱种植区培育的改良土豆,如今已成为阿尔法基地日常餐食的重要补给——这些融合CRISPR技术与火星土壤特性的紫色块茎,茎叶间舒展的姿态令人想起莱茵河畔起伏的葡萄藤。
每当火星午夜时分,殖民者们会聚集在冯·布劳恩广场的透明穹顶下。投影在穹顶的旋转星图标注着各科考站的坐标:慕尼黑工大主导的极地冰盖钻探组,斯图加特大学负责的火星磁场测绘队,柏林自由大学建立的宇宙射线观测站。全息屏上跳动着法兰克福股票交易所实时数据,其中30%的绿色能源股已转入火星开发专项基金。人们用巴伐利亚口音吟诵歌德《漫游者夜歌》的改编段落,用克虏伯合金锻造的火星纪念币背面,刻着洪堡兄弟的侧影与拉丁文格言"Perasperaadastra"(循此苦旅,以达星辰)。
地质学家沃尔特·迈尔在勘探塔尔西斯高原时,曾发现页岩层中疑似远古微生物的碳酸盐痕迹。这个让柏林自然博物馆沸腾的发现,在殖民社区引发了超出科学范畴的讨论。汉堡主教堂派驻火星的牧师在礼拜时诵读《创世纪》章节,年轻一代却更倾向于用莱布尼茨的单子论重新诠释生命起源。当欧盟与中国的联合探测器在希腊平原发现地下卤水湖时,基地学校的孩子们用黏土捏出连接地球与火星的双螺旋模型——用拜罗伊特大学提供的仿生纳米材料固化后,这些稚拙的雕塑将成为人类第二个家园的首批本土艺术品。
日落前的橙红光线穿透稀薄大气,为约翰娜的生态舱镀上奇异的铜绿色。她打开智能手环的全息界面,地球传来的信息流中夹杂着慕尼黑啤酒节虚拟现场的邀请函,以及德累斯顿工业大学发来的大气改造新方案。穹顶外,柏林艺术家团队设计的荧光苔藓正沿着陨石坑边缘生长,这些能吸收宇宙射线的生物材料闪着微弱的蓝光,在逐渐降临的火星夜色中,勾勒出一条通往未来的星河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