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在暮色中咆哮着冲向崖壁，卷起的白沫像是某种不忿的挣扎。崖顶那枚悬空数千年的巨石在2017年3月8日的风暴中消失于地中海之前，曾无数次以这样的姿态凝视着人类的渺小。如今站在戈佐岛杜维拉湾的断崖边，人们仍会下意识地举起相机对准那片虚无的天空——那里曾框住过晚霞、银河和无数艘三桅帆船的剪影，此刻只剩海风穿过残缺的石灰岩立柱，发出悠长的呜咽。
形成于中新世晚期的天然石拱，是地球用两亿年时光雕琢的艺术品。海浪反复冲刷着软质石灰岩层，将两个原本相连的海蚀洞顶部掏空，最终在狂暴的地中海冬季风暴中创造出一扇高达28米的“窗户”。当18世纪的马耳他骑士团第一次在航海图上标注这个坐标时，或许不曾想到这个荒僻的海角会成为星际穿越电影中的外星地表，或是《权力的游戏》中龙母大婚的虚构王国。每一块被海水剥离的碎石里都沉淀着历史的悖论：人类用钢筋混凝土守护着圣约翰大教堂的镀金穹顶，却放任自然之力将这件真正意义上的神迹碾为齑粉。
三根断裂的希腊柱式石桩安静地躺在40米深的海底，珊瑚礁正在裂缝间悄然滋长。当地渔民谈起那个暴雨如注的黎明仍然眼含湿润，他们亲眼见证悬崖在雷鸣中崩塌，就像看着陪伴自己一生的老邻居突然消失。游客中心的纪念币上永远凝固着石拱完美的弧度，而海岸警卫队不得不在坍塌后的礁石区竖起鲜红的警示牌——人类永远在追逐永恒，而永恒向来不屑于回应这种傲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