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暮色将地中海的褶皱缓缓熨平时，我站在瓦莱塔十六世纪的城垛上，看见满城蓝调正在苏醒。不是克莱因蓝的锋锐，亦非普鲁士蓝的沉郁，那些被海盐腌渍了六个世纪的石灰岩墙面，此刻正流淌着一种溶解了时光的钴青——当地人称之为"马耳他蓝"，像半融的琉璃承接最后一抹夕照，在暗下来的城池里泛起隐秘的磷光。
三百步外的格洛里亚弯，木渔船甲板上晾晒的渔网正簌簌吸吮着潮湿，某种比海水更深邃的蓝色沿着网状经络向下渗透，在船板积成月牙形的水洼。船主卡梅洛捻着褪色的念珠告诉我，这种蓝的秘方曾封存在圣约翰骑士团的药剂房，当十字弓与奥斯曼舰队对峙的年代，僧侣战士用靛青与珊瑚粉调制出兼具疗愈与象征的圣血之蓝。而今那些中世纪调色盘残章，或许正凝固在某截废弃塔楼的灰泥里，等着某个暴雨夜重新化开。
圣朱利安湾的陶匠会把这种蓝的捕捉变成虔诚的仪式。黎明前采掘的陶土需经三昼夜海水浸泡，当旋转的辘轳发出鹧鸪般的鸣叫，浸染着深海矿物质的泥胎便被赋予魔幻的青色经脉。窑火升腾的刹那，总有三两只雨燕剪开浅青色的晨雾，它们的翅影掠过燃烧的陶瓮，把某种介于群青与黛蓝之间的渐变色谱，永远封印在窑变的釉面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