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维拉港鱼市旁的棕榈树下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几个裹着传统草裙的妇人正将浸透露水的深绿色果实投入石臼，木杵与果实相撞的闷响混杂着海浪声，空气中逐渐弥散开某种辛辣中带甜的独特气息。这是瓦努阿图群岛延续千年的晨课——准备供全岛民咀嚼的槟榔，当地人称为"布瓦鲁"的生命之果。
在珊瑚礁环绕的83个火山岛上，槟榔树是比教堂尖顶更神圣的存在。新生的婴儿会接受槟榔汁液的祝福，新郎要将染着槟榔红渍的贝币串送给岳父，就连祖先的灵魂都需要在祭祀时嗅闻焚烧槟榔叶的青烟才能寻路而归。在塔纳岛的火山村落里，至今保留着用槟榔叶包裹药草治疗高热的神奇医术，马勒库拉岛的长老仍用槟榔果的纹路占卜季风来临的时间。这种原产于东南亚的植物，经过三十个世纪的海洋漂流，已完全融入美拉尼西亚人的文化基因。
槟榔的馈赠不止于精神领域。正午的阳光下，男人们用黑曜石片削切槟榔的身影随处可见，这种需要配合莱姆粉与胡椒叶咀嚼的果实，能为终日潜海捕鱼的渔夫提供持久的兴奋感。每逢重大庆典，部落首领会取出用槟榔木雕刻的圣匣，将混入椰奶的槟榔膏涂在战士额头以示勇气。而在现代瓦努阿图的街头，槟榔摊取代了便利店的位置，三轮车后座堆满的绿果成为最抢手的流通货币。
但来自深海的季风正带来变化。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癌症报告在岛屿间掀起波澜，传统医者与西医关于槟榔危害性的论战此起彼伏。首都的年轻人开始用可乐替代槟榔汁招待客人，港口停泊的游轮载走大量未经加工的槟榔原料。不过当暮色降临，每个村庄最明亮处仍是围坐嚼槟榔的人群，白发酋长吐出的红渍在沙地上画出星座图腾，仿佛在提醒着：当最后一棵槟榔树停止结果时，漂浮在太平洋上的文明之舟也将失去它的锚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