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抵瓦努阿图时,阳光像融化的黄油般粘稠地涂抹在皮肤上。机场外,一辆褪色的蓝色皮卡懒洋洋地停在棕榈树斑驳的阴影里,司机用树枝在沙地上划出价格——2500瓦图,去维拉港市区。我摇了摇头,攥着提前换好的国际驾照,朝租车点深绿色的铁皮棚子走去。
柏油路在驶离机场十公里后便悄然消失。车轮碾过珊瑚碎屑铺就的土路,扬起乳白色的尘雾,仿佛碾碎了一片风化千年的骨骼群。道路两侧不时闪现的"减速带"其实是隆起的地表树根,当地人称之为"自然界的交通警察"。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留着爆炸头的少年会突然从面包树下窜出来,挥动椰子叶示意我先过,古铜色手臂上的刺青图腾在逆光中泛着靛蓝。
左侧驾驶的英式交通规则下,后视镜里总晃动着超车的摩托车。骑手们赤着上身,车把挂着成串的芭蕉,后座摞着三米高的编织席。当落日将海水染成紫罗兰色时,沙滩公路会涌出裹着暮色的队伍——头顶火山岩的妇女、鬃毛打结的马匹、羽毛油亮的公鸡,他们遵循某种古老的路权秩序,车辆需关掉引擎,等待生命之潮漫过路面。
最险峻的并非Efate环岛公路的断崖弯道,而是雨后。红土在半小时内膨胀成胶状沼泽,轮胎像踩着醉汉的舞步滑向芒果树丛。曾有新西兰游客的越野车被卡在涨潮的河口,五个戴贝壳项链的孩童用棕榈叶编成牵引绳,哼着比斯拉马语的童谣把钢铁巨兽拽回人间。
当星辰缀满南十字星座,海关大楼废墟旁会亮起零星的煤油灯。抱着木瓜的夜行者慢悠悠横穿公路,月光把他的影子抻得很长,仿佛某种从火山灰里生长出的神灵。你只能熄火等待,直到他消失在丛林深处,树蛙的鸣叫重新填满寂静的空气。这里的驾驶,终归是一场与时间、自然和传说的温柔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