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轻声叩击着珊瑚礁，晨雾还缠绕在椰子林的枝叶间，塔纳岛东岸的火山岩被染成了蜜糖色。埃米莉踮脚取下晾晒在木麻黄树干上的芋头叶，叶尖凝结的露水滑进丈夫马利克挽起的袖口，两人相视一笑——这是他们在瓦努阿图的第六个雨季，法国白炽灯管下会计与货车司机的身份早已被火山灰与月光漂洗成另一种质感的生活。
火山泥涂抹的图腾在新生儿脊背上渐渐干涸时，这对来自里昂与卡萨布兰卡的异国眷侣正赤脚跪坐在竹席上，跟着酋长夫人吟唱四声部的收割歌谣。他们花了三年才懂得，南太平洋岛屿的婚姻契约不是由戒指镌刻，而是被编织进每周末集体捕鱼时丈夫潜入二十米深蓝的默契，融化在妻子将发酵木薯面团摔打三百次的腕力里。当年震惊于“嫁妆”竟是二十头卷毛猪和三百个棕榈叶篮筐的欧洲人，如今能在三个雨季内精准判断台风来临前海鸟振翅的频率。
每当维拉港的邮轮拉响汽笛，总有新婚夫妻举着智能手机寻找完美拍照角度。马利克会指着自己晒成古铜色的小腿肚调侃：“真正的瓦努阿图婚姻凭证在这儿。”那里盘踞着七道环状疤痕，是去年种植仪式上族长用灼热的竹刀烙下的。而埃米莉颈间摇曳的早已不是铂金项链，而是用剑麻纤维串起的火山玻璃，在正午阳光下折射出孔雀蓝的光晕——就像他们学会用十种不同密度的雨声来校准农时的那个清晨，天穹偶然裂开的色泽。
当最后一缕暮光沉入马雷库拉岛的海沟，夫妻俩会把盛满卡瓦酒的椰子壳摆上露台。那些带着青柠与胡椒气息的夜晚，潮汐在四百米外计算着时间，而他们的手指正被编织草席的露兜树叶染成翡翠色。迁徙的军舰鸟掠过时，两个曾经的都市人终于理解：在这片土地，爱情不是被某个月光皎洁的瞬间锚定，而是日复一日地将彼此的名字编织进槟榔树年轮的间距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