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钟表指针划过23时,地中海的月光正浸润着马耳他的三座岛屿。石头城墙在暗夜里氤氲出蜂蜜色的光晕,骑士团长八百年前修筑的堡垒仍矗立在峭壁边缘,任由海浪在脚下拍打出银白色泡沫。这座袖珍岛国像一颗被时光遗漏的琥珀,凝固着圣约翰骑士团的铁血史诗,浸泡着腓尼基商船的古老歌谣,却也在二十一世纪的浪潮里生长出矛盾的温柔——巴洛克式的圣约翰大教堂穹顶下,现代艺术展的霓虹装置正与卡拉瓦乔的真迹隔空对话。
十字军东征的铠甲碎片仍深埋在地窖,露天咖啡座的浓缩咖啡杯却已沾上智能手机的指纹。渡轮划开幽蓝的海面驶向戈佐岛,在月光与路灯的交界处,某个渔民提着修补好的渔网走向船坞,他蹒跚的步伐与十四岁少年架着三脚架拍摄星轨的身影,在卵石路上叠合成深浅不一的剪影。教堂钟声漫过被晒褪色的木质阳台,惊飞在檐角打盹的鸽子,隔壁酒馆里裹着头巾的北非移民刚取出烤炉里的Ftira面包,咸香的气息混着海风,渗入某位日本游客正在撰写明信片的字迹之间。
夜色渐浓时,圣埃尔莫要塞的瞭望塔突然亮起探照灯,为夜航的货轮引路的光束扫过寂静的墓地群,照亮那些镌刻着英语、马耳他语和意大利语的墓碑。来自三大洲的亡魂在此和平共处,如同码头上褪色的绳结连结着各国船只。当年轻人在玻璃幕墙的赌场里掷骰子,九十六岁的老修女仍在烛光中誊抄十六世纪的《马耳他史》,金箔碎屑落在她手写的花体字上,恍若天使在历史褶皱里撒落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