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仓的梅雨比我预见的更为缠绵。机舱门打开时潮湿的水汽让我恍然回到成都的夏天,直到看见航站楼上方醒目的"东京"二字,才惊觉西装袖口还别着母亲缝的平安符。海关玻璃映出我僵硬的倒影,身后拉杆箱横七竖八的免税店纸袋里,藏着五公斤包装完好的火锅底料。
第三个失眠的深夜,我在便利店用五十音图拼凑语法。"这个……微波炉……热一下,可以吗?"硬币从发颤的指缝坠落,撞碎陈列关东煮的玻璃罩。染金发的店员用关西腔叹气,用塑料袋裹着滚烫的饭团放进我手心时,无名指的美甲片沾着凝固的酱油——和成都嬢嬢们一样的琥珀色。
涉谷站东口的电子屏每天轮换十二种汉字写法,我的办公桌抽屉始终躺着半盒龙角散。午间带便当的同事会特意剩下两颗草莓,用保鲜膜裹着推到我面前。某个加班的雨夜,部长醉醺醺扯开领带时忽然说:"李桑总让我想起大学修中文时的豆腐西施",落地窗外新宿的霓虹恰巧熄灭了两盏。
社区的公民馆贴出毛笔字歪扭的告示:中日料理交流会。我端去的麻婆豆腐被主妇们舀出第五种改良版本,木质调羹柄上不知何时落着樱花渍。当穿浴衣的老先生用四川话说出"莫得事",榻榻米缝隙里的花椒突然重获了漂洋过海的正当性。隅田川花火大会那晚,中国留学生社团传阅的铝箔纸包烤串,分明裹着九州明太子的鲜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