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维拉港码头潮湿的木栈道上，南太平洋的风裹挟着咸腥的海水味扑面而来。晨雾未散，远处的火山轮廓若隐若现，恍若神话中沉睡的巨人。这座被热带植被淹没的港口城市，如同被上帝随意撒落在翡翠色海湾的积木——低矮的锌铁皮屋顶错落层叠，英法殖民时期遗留下来的百叶窗建筑与茅草覆顶的传统棚屋比邻而居，联合国办事处的蓝色玻璃幕墙在转角处突然刺破天际线。
早市摊主玛丽的竹篾篮里，芋头与三星牌手机充电器共享方寸空间。她操着混杂法语词汇的比斯拉马语招揽生意时，几个戴羽毛头饰的酋长后裔正穿过马路，腰间挎着开山刀走向议会大厦。来自澳大利亚的背包客举着自拍杆险些撞上路中央悠哉散步的母猪，它脖颈上系着的红绸带暗示这是某个家族的珍贵财产。教堂尖顶传出混杂德语圣歌与土著鼓点的礼拜声，隔壁中餐馆的油烟混着檀香木雕作坊飘出的刨花香，在三十摄氏度的空气里发酵成独特的海岛香调。
二手丰田皮卡在坑洼的珊瑚石路面上颠簸，后车厢挤满头顶芭蕉叶的妇女，她们的彩虹色连衣裙扫过车头拴着的三头山羊。英国殖民时代留下的邮局依然用着黄铜刻度盘电话交换机，窗台上却摆着印有二维码的椰子油手工皂。当我坐在百年雨树盘结的气根间，看学童们赤脚跑过中国援建的文化中心时，某种时空错位的眩晕感突然袭来——这座被21世纪浪潮推搡着前行的城市，始终用树皮布般柔韧的方式包裹着骨子里的南岛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