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撞上礁石时，胡安布满裂口的指节正死死扣住缆绳。凌晨四点的瓦莱塔港还浸在靛蓝色的黑暗里，他的木船“海妖之泪”在浪头间颠簸，船舷上凝结的盐晶簌簌落入海中。这是本月第七次空网而归，船舱里只躺着三条比手掌还小的鲷鱼，其中一条的鳃部渗着血——昨夜收网太急，渔网又被暗礁割破了。
港口管理处新装的电子屏滚动着禁渔通知，蓝光刺得他右眼发疼。三十年驾船养成的生理时钟比教堂晨钟更精准，可现在他的船舱里摆着政府发放的生态保护手册，那些绘制着卡通鱼群的彩页，正在咸湿空气里缓慢卷边。上周末路过圣约翰大教堂时，他听见穿格子衬衫的年轻人举着相机说：“马耳他的传统渔船多适合当摄影素材。”
鱼市里的塑料棚下，克罗地亚来的冷藏车正在卸货。裹着保鲜膜的冰鲜鳕鱼在LED灯下泛着死白的色泽，包装袋上印着挪威某个他读不顺口的峡湾名字。鱼贩老马科斯冲他挤眼睛，皱纹里卡着几十年风暴磨出的狡黠：“要不你把船租给旅游公司？德国人愿意出三百欧一天，就为坐你的破船出海拍婚纱照。”
胡安在缠着海藻的缆绳堆里坐下，从帆布外套里摸出银酒壶。烈酒滚过喉头的灼烧感让他想起二十岁那年的飓风，那时父亲被浪头卷走前，把浸透海水的皮质船长日志塞进他怀里。如今那本被盐蚀得发脆的本子躺在铁皮箱最底层，纸页间夹着三片不同年份的鲣鱼鳞——2014年之后就再没添过新的。
海浪在他泛红的视线里碎成满地银币，新造的双层游轮正载着举香槟的游客驶向科米诺岛。系泊绳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浑浊海水里浮起一串异样的气泡，某个巨大黑影正掠过船底。胡安踉跄扑到船舷边时，二十公斤重的蓝鳍金枪鱼破水而出，它背鳍上的荧光标记带灼痛了他的瞳孔——那是海洋研究所的跟踪器在反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