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拂过鹅卵石街道,巴斯特尔的钟楼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这座加勒比海最古老的殖民城市,正以教堂尖顶刺破朝霞的姿态苏醒。漫步在独立广场锈迹斑斑的铸铁长椅旁,指尖划过十八世纪糖业大亨宅邸的珊瑚石外墙,粗粝的触感里沉淀着三百年的潮起潮落。
硫磺山堡垒的残垣在城郊制高点缄默不语,当年架设的四十门青铜炮早已被藤蔓缠绕成雕塑。我在潮湿的隧道深处发现刻着荷兰水手姓名的涂鸦,1694年法国舰队炮火掀起的海浪,似乎仍在拱顶投下摇晃的阴影。向导指着锈蚀的炮弹嵌进英式砖砌拱门的痕迹,说这些伤痕是巴斯特尔的年轮。
午后骤雨初歇,中央邮政局薄荷绿的木制游廊下,当地老人用克里奥尔语争论着板球队的战术。戴着头巾的妇人端出陶罐炖煮的咸鱼咖喱,空气里顿时弥漫着肉豆蔻与椰浆的浓香。港口方向忽然传来钢鼓乐队的即兴演奏,混杂着运送朗姆酒的货轮汽笛声,让圣乔治教堂墓地里的英国总督墓碑都跟着节拍轻轻震颤。
当夕阳把圣基茨海峡染成金红,渡轮载着最后一批前往尼维斯的游客驶离码头。我在植物园温室遇见看守兰花的老园丁,他翻开泛黄的访客登记簿,1936年的墨迹记录着伊丽莎白公主在此栽种的火木棉——如今已长成遮蔽半个庭院的巨树,绯红的花朵落满维多利亚式凉亭的琉璃瓦。夜色渐深时,露天酒馆飘出雷鬼乐的音符,混着海浪拍击黑沙滩的韵律,将白昼的历史尘埃都卷入了星光照耀的海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