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十次颠簸中,我终于确定这架十九座双螺旋桨飞机确实没有安装减震装置。机舱里弥漫着某种热带水果熟透的甜腻,混着前座老人后颈涂抹的椰子油气味。亚当的手掌突然覆盖在我手背上,透过舷窗滚烫的玻璃,隐约望见环状珊瑚礁像祖母绿指环,正缓缓套上机翼尽头的火山岛。
三小时后,赤足踏进Yasur火山口边缘的刹那,我惊觉自己的运动鞋还遗落在硫磺池畔。黑曜岩碎片嵌进脚掌的疼痛意外清醒,亚当的防风外套猎猎作响,在猩红色天幕下幻成某种图腾。火山灰簌簌落在我们交握的指缝间,在距离地表七百米的地狱之门,他嘴唇贴上我的耳廓说了句什么,却被硫磺气体爆裂的巨响吞没。
Ekasup村的巫师用露兜树叶在我锁骨画下波纹图腾时,三只蜜雀从棕榈树冠俯冲下来。亚当被青年按着额头涂抹火山泥时突然笑出声,惊飞了正啄食木槿花瓣的绿鸠。我们在泥浆将干未干时偷偷勾手指,藤蔓汁液混着原始森林潮湿的气息,顺着掌纹渗进毛细血管。
那个月圆之夜,火舞者脚踝的贝壳串珠在鼓点中碎成星子。我饮下第五杯卡瓦酒后开始辨认不清亚当眼里的光,究竟是塔纳岛夜空坠落的陨星,还是Yakel族人喷火仪式溅起的火星。他背着我穿越雨林时,金环蛇尾梢扫过我的脚踝,蕨类植物的荧光在耳际明明灭灭。在某个被露水浸湿的转角,我们同时发现了那片被月光照成银箔的海。
返程快艇切开海面时,防晒霜融化的轨迹像极了Yasur火山的岩浆纹路。亚当背包侧袋的火山岩标本硌着我的肩胛骨,浪花飞溅处忽然跃起一只玳瑁海龟——和三天前我们在水下邮局寄出玻璃瓶时遇见的那只,有着同样的菱形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