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涩的气息掠过甲板时，我正蹲在知音号的船舷边擦拭镜头。相机里最后一张照片定格在登船前一秒——瓦莱塔陡峭的城墙在夕阳下泛着蜂蜜色的光，而此刻脚下的铁板却传来细微震颤，仿佛这座被十字军骑士建造的古城正借由钢铁与浪潮的私语，向现代机械诉说着五百年的孤寂。
"小心沾到油漆。"身后突然响起沙哑的英语，一个穿着工装裤的男人指了指我手肘旁的栏杆。逆光中他的轮廓如同中世紀盔甲骑士的剪影，右手指节却布满蓝绿色斑驳，那是长期接触铜锈才会沁入皮肤的痕迹。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暗红防锈漆下果然浮着几处未干的银灰，像古老羊皮纸上剥落的镀金文字。
三声悠长的汽笛刺破暮色，甲板忽然飘散开马耳他特有的茴香酒气息。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半瘪的铝壶仰头饮尽，脖颈处露出的刺青让我眼皮一跳——双头鹰与八角十字，马耳他骑士团的徽记。这个发现像无意间触到了历史的暗钮，我们身后斑驳的舱门突然吱呀洞开，泄出缕缕手风琴旋律，裹挟着1930年代的老式香根草香水味。
"他们总选在涨潮时修理船锚。"男人用沾着铁锈的手指敲了敲右舷，十八米之下，海面正在吞没最后一缕玫瑰色的云。"就像七十年前用教堂银器熔铸炮弹——都以为把旧时代的碎片沉进深海就能拦住战争，却不知海水才是最好的防腐剂。"他的袖口随动作掀起，露出一道贯穿手腕的疤痕，形状与不远处海港里停泊的二战沉船轮廓惊人相似。
当第一颗星钉在科米诺岛的峭壁上时，知音号的探照灯骤然亮起。强光中数百只夜鹭从骑士团长宫的塔楼惊起，羽翼掠过我们头顶时，男人工装裤口袋里忽然传来硬币落地的脆响。那枚1922年的马耳他里拉在甲板上旋转，正面镌刻的圣约翰号战船浮雕，竟与此刻脚下这艘改装渡轮的龙骨弧度完全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