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瓦莱塔大港的轮廓已在咸湿的海风中显现。浪头扑打着防波堤，裹挟着铁锈与火药味的潮气漫过码头石阶，沾湿了踮脚张望的报童粗呢短裤。十七岁的艾莎将麻布围裙掖紧，望着第五艘医院船桅杆上褪色的红十字旗在六月的阳光下颤动。抬担架的水手靴底沾着加里波利半岛的红泥，伤员痛苦的呻吟声刺破港口的喧闹，惊起一群栖息在圣约翰大教堂穹顶的白鸽。
这座地中海的石灰岩要塞此刻正化作巨大的救护站。英国皇家陆军医疗队的帐篷沿弗洛里亚纳斜坡向上蔓延，消毒药水的气味与柠檬树下晾晒的床单相互纠缠。裁缝铺的百叶窗后，玛蒂尔德夫人踩着老辛格牌缝纫机，将教会募集的白布裁成绷带，金属踏板每响一声，墙上的乔治五世画像就震落几点浮尘。港务局通告栏层层叠叠贴着泛黄的征召令，最底下一张1912年的歌剧海报残角还隐约可见《诺玛》的意大利文花体字，被咸涩的海风吹得簌簌作响。
三辆马拉的消毒车正拐过旧薄荷街，铁皮桶里的石炭酸溶液晃出细密的波纹。戴白手套的卫生督察突然拦下车队，举起怀表对照蒸汽车喷洒的间隔时间。车夫扬起鞭子时，三个赤脚少年从巷口闪出，争抢着拾取从伤员口袋掉落的锡制怀表，黑铁匠家的双胞胎跑得太急，撞翻了犹太杂货店门前的煤油灯。赭红色液体在鹅卵石上蜿蜒成诡异的图案，引得诊所二楼包扎伤口的随军牧师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