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越晨雾降落在维拉港时，机翼掠过的一串翡翠色岛屿，恰似造物主遗落在南太平洋的绿松石项链。这是我对瓦努阿图的第一印象——由83个岛屿缀成的神秘国度，空气中浮动着椰子花蜜与火山硫磺交织的独特气息，混着咸腥海风拂过面颊，仿佛这片土地本身正在呼吸。
行走在埃法特岛西岸，黑色火山岩在钴蓝色海水中蚀刻出诡异纹理。清晨退潮时分，戴编织草帽的村民赤脚踏过珊瑚礁，腰间鱼篓里跃动着刚刚捕获的金枪鱼。他们的皮筏舟仍保留着先祖双体独木舟的形制，舟身描绘的图腾却在悄然变化——某个船尾赫然画着卡通化的新冠病毒图案，防疫宣传以这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方式融入了传统艺术。首都维拉港的中央市场里，堆积如山的卡瓦胡椒根散发着淡淡泥土味，戴碎花裙的女商贩用混杂着法语、英语和比斯拉马语的声调报价，交易成功的瞬间，她的银牙在阳光下闪过，让人想起散落在沙滩上的贝币——这个国度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还在用猪牙和贝壳作为流通货币。
彭特科斯特岛上高达三十米的木制高台，至今每年四月都会迎来戴藤蔓护踝的“陆地跳”勇士。当他们从高台纵身跃下时，系在脚踝的藤蔓将如命运之手般在距地面半米处突然绷紧，这种用重力丈量勇气的古老仪式，在智能手机时代仍被年轻人视作成人礼的终极考验。更令人称奇的是塔纳岛亚苏尔火山脚下，有个用火山石砌成的小屋挂着"世界唯一火山邮局"的招牌，邮戳上滚烫的熔岩碎屑会为明信片烙下独一无二的印记。
岛屿群的历史在二战遗迹与殖民建筑中层层堆叠。我在桑托岛潜入SS总统柯立芝号沉船，锈蚀的船体已然成为彩色珊瑚的宫殿。而在丛林深处，美拉尼西亚人用树枝搭建的弧形酋长屋与法国人留下的白色教堂并肩而立，教堂彩窗玻璃折射出的七彩光斑，正巧落在旁边刻有祖先面容的图腾柱上。
这个陆地面积仅1.2万平方公里的袖珍国，却拥有七种生态类型和百余种方言。当暮色浸染马拉波火山时，戴羽冠的舞者用竹制打击乐器奏响古老节拍，鼓点应和着远处火山低沉的轰鸣——现代地质监测仪器的嘀嗒声从石屋后传来，提醒着人们这个1980年才挣脱殖民枷锁的年轻国家，正在火山与海平面上升的双重威胁中，寻找着传统与科技共存的生存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