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蒙特利尔美术设计学院的玻璃旋转门时，陈琳闻到了松节油与咖啡混合的独特气息。这个场景与十年前她在北京798艺术区租下的第一个工作室如此相似，那时她每天最奢侈的享受就是隔壁咖啡馆老板送来的现磨咖啡。此刻异国他乡的气味却让她鼻腔发酸——移民顾问刚发来的邮件显示，她耗费两年准备的"联邦自雇移民"申请再次被要求补料。
在艺术顾问茱莉的办公室里，陈列着中国画绢本上斑驳的金箔与因纽特石雕的奇异组合。这位为加拿大移民局工作十三年的法裔专家正轻敲着陈琳的作品集："三十二幅当代水墨，巴黎双年展参展证明，温哥华美术馆个展记录，这些都很棒。"她的手指突然停在某页，"但您说这幅《胡同记忆》在苏富比拍出八万加元？交易记录原件能提供吗？"
这样的细节拷问陈琳经历了数十次。从决定用画笔叩开枫叶之国的大门开始，每个看似简单的表格都变成超现实主义画布：收入证明要具体到每幅作品的收藏机构编号，教学经历需匹配NOC代码中的"美术指导"职位描述，甚至工作室的租赁合同都要公证英法双语版本。蒙特利尔冬季的暴雪中，她曾连续七小时站在公证处门口，就为给五年前上海个展的新闻稿盖上一个钢印。
渥太华河畔的联邦移民部大楼里，案例官马克的电脑屏幕上跳动着陈琳的档案。他注意到申请材料中那张泛黄的获奖证书：2008年"平遥国际摄影节"新锐奖。这让他想起上周处理的另一个案卷——某北京游戏原画师将参与设计《刺客信条》新作作为艺术成就证明，却因无法出具育碧公司的正式合作文件遭拒。马克在陈琳的"社会贡献"评分栏键入14分，这个数字决定着她距离及格线还差1.5分。
午夜的多伦多艺术街区，陈琳在直播镜头前完成当天的水墨教学。观看数据突然飙升——她的"中国二十四节气水彩课"被魁北克省文化部官网转载。这个意外收获让她想起移民顾问的提醒：加拿大独创的"文化贡献系数"评估体系，会将新媒体影响力折算成移民评分。次日清晨，她带着连夜整理的直播数据冲进公证处，深冬的阳光透过冰花覆盖的玻璃，在她准备的第47份补充材料上投下奇异光斑。
当永久居民确认信随着四月的枫糖浆季到来时，陈琳正在温哥华美术馆布置新展。展签上用中英法三语写着："迁徙的笔触——个跨越12000公里的艺术实验"。开幕式上，策展人递给她一本《加拿大艺术人才引进白皮书》，第17页用红色记号笔圈出的段落赫然在目："杰出艺术家在材料完整性达标前提下，可豁免语言成绩。"她望着展厅里不同肤色的观众，突然意识到那些折磨人的公证文件，此刻都化作画布上灵动的皴擦——就像水墨中的留白，虽然不曾着色，却撑起了整幅画面的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