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雾气还未散去,塔纳岛东侧的火山湖如同一块凝固的墨玉。我踩着湿滑的火山岩向湖畔挪动时,背包侧袋的指南针突然垂直坠向地面——这片土地至今带着未消散的磁性,让所有精密仪器都显出荒诞的笨拙。正是在这种混沌的磁场中,我在芦苇荡边缘撞见了那抹突兀的嫣红。
淡青色的晨雾里,十三朵荷花正以违反植物学常识的姿态绽放。花瓣薄如蝉翼,边缘却泛着金属光泽,靠近根茎处过渡成靛蓝色,仿佛把整座亚苏尔火山的硫磺矿脉揉进了叶脉。当地向导约瑟夫停下划桨的动作,木舟擦着带刺的荷杆掠过时,我看到他脖颈后的刺青微微发亮——那些祖辈传承的螺旋纹样,此刻竟与荷花基底的神秘图腾惊人相似。
"它们只在火山活跃期盛开。"约瑟夫用石刀割断纠缠船桨的荷茎,断面渗出乳白色汁液,落在水面立刻凝结成珍珠状的固体。六十年前他的祖父见证过类似场景,彼时塔纳岛经历着百年未有的地壳运动,教堂尖顶的青铜钟无人敲击却彻夜轰鸣。老人们说这些花是地心涌出的信使,每片花瓣都镌刻着部族失落的预言。
几个孩童从棕榈树林钻出来,光脚丫交替踏过滚烫的火山灰。最小的女孩摘下芦苇管,小心翼翼收集荷叶中央的露水。这种带着硫磺气息的液体被装进贝壳,将成为雨季来临时治疗热病的圣药。当我俯身观察最靠近岸边的花苞时,发现它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金色雄蕊如同微型日冕,在铁锈色的火山岩背景上划出时光的刻痕。
暮色四合时,约瑟夫带我看藏在岩洞里的古老壁画。赭红色人形围着一池火焰状的图形起舞,那些螺旋与波浪的线条,分明与白日所见的荷花图腾如出一辙。石壁渗出的水珠沿着千年未干的颜料滑落,在某个瞬间,我确信听见了大地深处传来的轰鸣,像是沉睡的火山正与满湖荷花进行着某种亘古的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