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法兰克福机场的落地窗前,父亲第三次调整了羽绒服的拉链位置,这个动作从上海浦东机场一路重复到了这里。母亲攥着半年前刚考取的德语A1证书复印件,纸张边角早已被指腹磨得发毛。他们身后是三十公斤的托运行李限额中唯一超重的纸箱——塞满了中药药方上才能见到的当归、黄芪,以及裹着三层防震泡沫的紫砂茶具。电子屏幕上德英双语的航班信息交替闪烁,倒映在他们染得乌黑的发丝间,遮住了鬓角处顽固钻出的几根银白。
这已是他们第五次递交家庭团聚签证申请后的最终结果。此前四次因医疗保险条款解读偏差、退休金流水证明的欧元换算误差而被退回的申请文件,此刻正安然躺在母亲的随身挎包夹层里,纸张褶皱间还浸染着长三角梅雨季特有的潮气。海关工作人员用德语快速抛出的问候让父亲下意识后退半步,右手在裤袋外沿摸索着不存在的老花镜——那些在移民预备班里反复练习的"GutenTag",在真实语境里突然变得支离破碎。母亲的手悄悄伸向装着血压药的小铁盒,金属盖子与掌心相触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混入机场广播里标准化的德语发音中。
海关窗口后方的德语指示牌指向两个世界:一面是他们刚跨越的太平洋季风区,那里残留着四十年工龄换来的教师职称证书在公证处被标注"非欧盟认可"字样的墨水味;另一面则铺展着冬季提前降临的莱茵河畔,移民局发放的《文化适应指南》里特别标注的垃圾分类课程正等待着他们。登机桥上来自山东的旅行团喧哗着涌过,父亲突然听见人群中飘过的胶东方言,喉结微微颤动了两下,最终将应急用的德语速查手册又向腋下夹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