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攀上亚苏尔火山的峰顶,咸涩的海风已裹挟着露水的气息掠过塔纳岛的红树林。孙启明蹲在由火山石砌成的院墙边,双手掬起一捧混着木炭灰的泥土,指腹被新收割的卡瓦根茎汁液染成淡紫色。三十年前他祖父用舢板载着中药铺的牌匾登陆维拉港时,大概不会想到,孙氏药行的第三代传人会在火山灰覆盖的种植园里,用蓝牙耳机听着原住民吟唱千年的雨林叙事诗。
季风掠过林间木麻黄沙沙作响,孙启明的身影逐渐与身后歪斜的芒果树融为一体。他的仓库里,晒干的诺丽果与杭州带来的杭白菊共享麻袋,槟榔包裹着甘草片陈列在檀木药柜最上层,当地人称为"丛林维他命"的罗勒叶正与茯苓进行着某种跨越纬度的对话。每周四的草药集市,头戴木槿花的酋长女儿总会准时出现,用树皮纤维捆扎的野姜黄换走他的川贝枇杷膏,交易时手腕上贝壳项链与紫铜秤砣碰撞出的声响,像极了中医堂里捣药杵撞击铜臼的韵律。
潮汐将珊瑚碎屑推上白沙滩的那个黄昏,孙启明目睹了记忆中最壮观的生死交替。九十岁的巫医马洛老人躺在独木舟上向他伸出布满刺青的右手,掌心的西番莲叶还沾着为新生儿祈福的露水。当混着肉豆蔻与艾草香的烟柱升腾至星空时,祖父遗落的《本草纲目》残卷正在茅草屋里与树皮法典互相浸润,发黄的书页间浮现出用螺钿粉书写的全新注脚——那些关于火山温泉可治风湿的记载,正与树皮纸上记载的"圣水疗愈"传说悄然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