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哥华岛西海岸的最后一抹霞光里,我轻轻摩挲着那张印有枫叶标识的永久居留卡。十六个月前装在行李箱里的汉服,此刻正被太平洋的海风掀起衣袂,与身旁原住民长者编织的雪松草帽流苏纠缠在一起。老人用混着法语口音的英语说:"你听见了吗?潮汐在朗诵新居民的名字。"
初抵多伦多皮尔逊机场的那个雪夜,自动值机屏幕上的英法双语提示像两列平行的铁轨,载着我无处安放的忐忑驶向未知。零下二十度的空气里,语言学校的韩裔义工递来冒着热气的枫糖松饼,指尖相触时蒸腾的水雾中,我忽然看清那枚加拿大国旗胸针上折射的,不是寒光而是暖意。
圣劳伦斯河解冻的轰鸣声中,蒙特利尔的叙利亚面包店主教我用法语数硬币。当"cinq、dix、vingt"的节奏与后厨阿拉伯民谣重叠,面团在传统石炉里发酵出某种超越语法的新语言。每周四的社区文化之夜,乌克兰老兵的巴拉莱卡琴声下,我的书法班学员们在宣纸上落下"Home"这个单词,墨迹里浸着普洱的醇香。
极光降临黄刀镇那晚,因纽特向导的皮划艇划破镜面般的冰湖。他指着天幕上跃动的翠色光带:"我们相信这是祖先的渔网,打捞着每个流浪者的乡愁。"我忽然想起上海老弄堂里的枇杷树,此刻它的倒影是否正荡漾在安大略湖的碧波中?跨洋视频里,母亲将腌好的醉蟹装进贴着中英标签的玻璃罐,窗台上那盆从浦东带来的绿萝,已在卡尔加里的晨霜里抽出第七片新芽。
移民局的宣誓厅内,四十种语言的誓词在彩绘玻璃下交织成虹。当右手覆上《权利与自由宪章》的瞬间,渥太华河畔的枫林忽然卷起一阵混着樱花清芬的风——那是温哥华的春日正翻越落基山脉,将新移民的脚印编入这片土地永恒的叙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