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浸透海面,马尔萨什洛克港的木制渔船已经荡开粼粼波光。锈迹斑斑的锚链与石砌防波堤碰撞出清冽声响,裹着咸腥味的海风掠过渔民黧黑的脖颈,将那些世代相传的潮汐歌谣揉碎在浪花里。
蓝黄相间的"luzzu"小船承载着千年的捕鱼记忆——船首漆着鲜红的荷鲁斯之眼,腓尼基人留下的神秘符号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老萨尔瓦多蹲在潮湿的甲板上修补渔网,龟裂的手指穿梭时带出细密的盐晶,珊瑚粉与钴蓝色的渔网堆叠成褪色的海浪。他的祖父曾在这片海域教会他辨认金枪鱼群游动的纹路,如今卫星定位仪的屏幕幽光却倒映在年轻人的防风镜上。
正午的鱼市永远是最鲜活的剧场。银鳞闪烁的鲷鱼被抛向花岗岩柜台时,尾鳍仍在倔强地摆动,鱼贩用马耳他语吆喝的元音短促而明亮,如同刀尖剖开鱼腹时溅起的水花。戴头巾的老妇俯身嗅闻章鱼触须的弹性,指尖残留着早春橙花的香气,渔民的妻子们则把晒干的剑鱼片挂满锈蚀的阳台,让地中海骄阳将它们风干成咸涩的琥珀。
当夕阳将圣约翰骑士团的堡垒染成蜂蜜色,第三代渔具店主卢卡正在昏暗的铺子里擦拭铜制舵轮。玻璃罐里1970年代的铅坠与塑料浮标默数着消逝的渔汛,而墙外游轮鸣笛声正穿透马尔萨克斯洛克的黄昏。他始终记得父亲临终时紧攥的鲣鱼钩——那个曾捕获过五百公斤蓝鳍金枪鱼的鱼钩,如今安静地悬在欧盟渔业限额公告旁,像一尾被钉在时光里的银色月亮。
潮水退去时,缠着海草的锚链仍在细沙上书写潮汐的韵脚。渔船马达声逐渐浸入暮色,防波堤尽头,某个渔民突然哼起祖辈围猎旗鱼时的战歌,古老旋律坠入深蓝色的海平线,惊起一群银白色的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