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多伦多的华人超市货架前驻足时,手机震动显示着婆婆刚发来的枫糖浆派食谱,字里行间夹杂着英法双语特有的表达习惯。指尖拂过货架上熟悉的豆瓣酱玻璃瓶,闻着加拿大面粉与东南亚香料的混溶气息,突然意识到我的生活早已被折叠成不同时区的集合体——就像那张始终摆放在玄关的实木雕花桌,上半部是中式铜质茶海,下层却塞满了冰球联赛季票和枫树糖浆采集器。
八年前在魁北克老城邂逅安德烈的那个深秋,我捧着热气腾腾的TimHortons差点撞翻他怀里的中国茶具礼盒。这个有着冰蓝色瞳孔的男人带着满身松木香,笨拙地用上海话向我问好:"侬好伐?"他自学中文时的笔记本里,除了密密麻麻的声调标注,还画着自创的中文-冰球术语对照表,把"hattrick"翻译成"帽子戏法"时,用彩色铅笔在旁边画了顶缀满枫叶的棒球帽。
结婚前夜,蒙特利尔零下二十度的寒夜里,母亲隔着十二小时时差在视频里反复确认:"他真能喝完你煮的中药?"安德烈裹着云南寄来的扎染毛毯,对着镜头展示他手腕内侧的针灸贴,额头上还残留着拔火罐的红印,像某种神秘的星系图案。我们租住的百年石头屋里,恒温酒柜存着他祖父留下的冰酒,与我从老家带来的十五年陈酿黄酒隔着玻璃对望。
上周带孩子去幼儿园参加多元文化日,女儿的金色卷发上别着奶奶绣的蜀锦蝴蝶,背包里同时装着枫叶形状的曲奇和绿豆糕。儿子坚持要用三种语言唱生日歌,在"祝你生日快乐"与"HappyBirthday"之间,突然蹦出带着蒙特利尔口音的法语段落。归途经过圣劳伦斯河时,安德烈突然握紧我的手,我们相扣的指节处,他的婚戒内圈刻着我的中文名字,我的婚戒内壁镂刻着凯尔特绳结图腾。
海关官员曾问我为何选择留下,其实答案就藏在这座用两种语言说"我爱你"的房子里——当壁炉里的枫木劈啪作响时,铸铁锅里翻滚的罗宋汤正与砂锅中药膳的当归香气缠绕上升,在橡木房梁上氤氲成第三种独特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