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在清晨五点掀开了窗帘的一角,咸涩的空气裹着浪声扑进房间。我赤脚踩过木地板的缝隙,推开吱呀作响的蓝色百叶窗,发现海滨公路早已缀满细碎的人影。皮肤黝黑的妇女头顶着成串香蕉赤足疾行,藤编的渔网兜在他们腰际摇晃,撞出贝壳相击的脆响。瓦努阿图的白天总比预定时刻更早降临,如同那些突然从碧海里升起的火山岛,永远带着猝不及防的蓬勃诗意。
租来的吉普车载着六个菠萝驶向东部海岸线时,砂石路上的深红色尘土正随着太阳升高变得滚烫。导航仪在这片南太平洋的群岛间彻底失效,我的方向盘跟着树皮船残骸上的潮汐纹路转向。穿草裙的老者用芒果树枝在沙地上画出环岛路线,他牙齿间的槟榔汁滴落成某个小岛的轮廓,说这里的季风会把外乡人引向神的盛宴。
火山岩围出的蓝洞藏在珊瑚礁背后,像造物主遗忘在翡翠色海面的呼吸孔。向导瓦纳攥着我的手跃入深渊的刹那,沸腾的冰冷与寂静同时入侵耳膜。二十米深处的岩壁上开满了荧光蓝的珊瑚花,鱼群携带着月光碎片从头顶掠过,如同一条逆向流动的银河。当我们被水流推向某个缝隙时,突然触到许多刻满符号的陶片——这是三百年前独木舟上的水手留下的,瓦纳的眼睛在幽蓝中闪烁,"他们相信潮汐的纹路能指引魂灵回家"。
暮色降临时误入了北部的纳卡茅部落,篝火正舔舐着裹在芭蕉叶里的拉普拉普猪肉。酋长女儿把鸡蛋花插进我的鬈发,教我用露兜树叶编织捕梦网。"要逆着月光的纹路缠线",她的手指翻飞如蝶,远处忽然传来大地闷沉的呜咽。亚苏尔火山的熔岩正在喷发,赭红色雾霭漫过整片椰子林,给狂欢的人群披上流动的纱衣。年轻男子脚踝绑着响铃跃入火堆的投影,鼓点与心跳在火山低吼中融成相同的频率。
离岛前夜,塔纳岛的海岸边浮着密密麻麻的星群。那些闪着磷光的浮游生物被浪推上黑色沙滩,又在退潮时画出银河般蜿蜒的光痕。渔人们说这是海底火山写给月亮的情书,每个字母都会在黎明时凝结成新的珊瑚。我跪坐在潮线边缘,看自己的掌纹被蓝光浸透,突然明白所谓环岛旅行,不过是沿着天地初开时的褶皱,触摸时光最本真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