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入地中海的瞬间,整个瓦莱塔突然褪去金黄外衣。湿咸海风掠过圣约翰大教堂的巴洛克尖顶,把十六世纪医院骑士团的铁锈味吹进露天咖啡馆的浓稠奶泡里。我缩在薄荷街的阴影处数石子,那些被晒得滚烫的方砖底下,沉睡着腓尼基商人失落的紫螺染缸与迦太基战船的青铜撞角。
三叉戟形状的岛屿漂浮在文明的十字路口,衣襟里永远兜着三个世纪的季风。姆迪娜石头城静如琥珀,阿拉伯式镂花窗棂后藏着诺曼贵族的镶银烛台,马耳他语粘稠的辅音在圣安杰洛堡垒的炮眼间流转,意大利语的元音却从渔港晾晒的八爪鱼须上滴落成诗。
圣保罗湾的浪头把罗马商船的陶片冲上海岸时,教堂钟声正穿过戈佐岛的仙人掌花田。岩洞里蓝窗坍塌的遗迹旁,小男孩用《荷马史诗》的羊皮纸包裹住刚摘下的无花果。我在丁格力悬崖捡到半枚拜占庭钱币,转身看见渡轮在暮色中切开的海水伤口,正被英国人留下的红色电话亭一盏盏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