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椰香拂过脸庞时，我正在维拉港码头等待日出。浅滩处的潮水有节奏地叩击着火山岩，珊瑚礁的暗影随天光渐明显露出斑斓的轮廓。渔民帕塔把独木舟推下水的动作突然凝固——水面浮现的塑料瓶让他皱起眉头，这个本该属于贝壳与海龟的清晨，此刻飘荡着文明的残骸。
"你看这座活火山像不像地球的伤口？"向导萨拉用树皮纤维制成的绳索绑紧登山靴，手指着亚苏尔火山翻涌的硫磺烟雾。三小时后的火山口边缘，热浪扭曲了游客们欢呼自拍的身影，而被他们踩碎的岩画正沉默诉说着千年前的图腾信仰。萨拉跪下来擦拭岩缝里的火山灰，露出失落的表情："政府说今年旅游业收入比台风季之前下降了40%。"
市政厅旋转玻璃门映出太平洋的波光，杰森市长西装口袋里的槟榔叶却泄露了传统痕迹。"我们得在游轮停泊费和生态保护间走钢丝。"他摩挲着办公桌上雕刻的雨林神像，身后的中国援建公路规划图正在阳光下发烫。窗外的集装箱起重机正将金枪鱼罐头运往上海，而街角妇人编织的棕榈叶捕梦网，正在无人问津的摊位上慢慢卷边。
部落酋长卡鲁的住所至今拒绝通电。当iPad屏幕的冷光打在他绘满赭石图腾的脸庞上，老人播放了一段手机视频：雨季延长的洪水冲走了神圣纳卡摩尔石像，年轻人划着充气筏在水面搜寻，而他的祭词正被雨点击打成碎片。"当白人的上帝和你们的5G基站同时到来时，我们该向哪位神灵祈祷？"他翻转手腕，露出祖父留下的食人族纹身，深蓝色螺旋刺青在充电宝的微光中诡秘地旋转。
海鲜市场最拥挤的摊位前，李老板的普通话混杂着比斯拉马语。这位温州商人拆开第六箱冻带鱼时，抱怨的话随融冰水在地面蜿蜒："当地工人总在发薪日消失，他们宁可把时间浪费在卡瓦仪式上。"潮湿空气中，他的电子秤荧幕跳动着人民币汇率，隔壁摊主用贝壳换芋头的古老交易仍在继续。
日落时分回到码头，帕塔的独木舟载满彩色塑料瓶归来。"这些卖给回收站能换三天饭钱。"他的船头挂着父亲留下的鲨鱼齿项链，暗红纤维上绑着褪色的抵制核试验标语。潮水漫过我们脚踝时，他突然指向西边微颤的海平线："去年的气旋把整个村落抬高了五米，下次涨潮时，我们的传说可能要沉入海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