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田机场的落地窗外飘着细雪,小林雅美把发热的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呼出的白雾模糊了窗外排列整齐的黄色导航灯。母亲的中国产羊绒围巾裹住她半张脸,毛线缝隙里钻进来咸涩的海风味,与三小时前浦东机场送别时姥姥怀里茉莉花茶的香气截然不同。父亲正在值机柜台用结结巴巴的日语解释家庭成员的汉字表记问题,某个发音错误让地勤小姐困惑地歪了歪头,母亲突然伸手按住丈夫颤抖的手腕,流利地说出早已练习过上百次的句子。
这已经是第三次搬家。从北京东三环的公寓搬到京都西阵织工坊隔壁的二阶町屋时,雅美刚学会用筷子夹起滚烫的小笼包。五岁的她在鸭川边追着鸽子奔跑,听见母亲用关西腔和房东太太聊天,总以为那些陌生的音节会像抹茶大福里的红豆馅,终有一天会在齿间化开熟悉的甜味。直到父亲会社的樱花徽章换成旭日纹胸针,直到她把中国带去的兔子玩偶塞进町屋的壁橱深处,直到同学夸赞她毫无口音的日语时,她忽然发现那些萦绕在厨房里刻意压低的上海话,不知何时变成了电视机里NHK标准语的晨间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