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站的警报声在凌晨三点刺破寂静。南太平洋的潮位监测仪显示数据异常时，住在埃法特岛西海岸的托马已经闻到了咸腥空气中的危险气息。他的祖父曾是岛上最富经验的观星导航者，临终前反复念叨着“海平面正在吞噬我们的刻度”。此刻，托马看见六公里外礁石群上方漂浮的幽蓝磷光——那是深海漩涡形成的征兆。
瓦努阿图的危机从来不是突然降临。这个由83个岛屿组成的国度，近十年有11座环礁永远消失在涨潮记录里。联合国减灾署的报告显示，该区域因极端天气造成的死亡率在2022年攀升至太平洋岛国之首，每场四级以上飓风会直接抹掉相当于其GDP18%的社会资产。当发达国家仍在争论碳排放配额时，维拉港中央医院的停尸间已被迫扩建三次，最近一次是为了安置在“地狱双生”气旋中遇难的134位渔民——他们的遗体被找到时，浑身嵌满被飓风卷起的火山玻璃碎屑。
地质学家将瓦努阿图称为“地球的伤痂”，这里集中了全球7%的活火山与15%的深源地震。但在当地人眼中，真正的死神来自缓慢逼近的咸水线。马勒库拉岛的居民展示着祖传的椰壳水位计，刻度显示十年间海水侵蚀了43厘米陆地。当澳大利亚派来的水文专家用卫星云图解释气候变暖时，祭司卡鲁瓦塔正带领村民在浸满海水的坟场举行仪式——他们的祖先遗骨浸泡在盐水中，导致整个部族的精神图腾出现裂缝。
在2023年联合国气候大会上，瓦努阿图代表播放了一段特殊录像：潮汐池里漂浮着具具珊瑚包裹的棺木。这个岛国的死亡叙事早已超越个体生命消逝的层面，转而成为文明存续的倒计时。当东京和纽约的防洪堤每年抬高20厘米时，塔纳岛的孩子们正学习在红树林的尸骸上辨认祖先刻在露兜树皮上的星图，这些延续三千年的导航密码，如今随着树木成片枯死变成文明终章的注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