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无标题)
攀附在赭红色的石灰岩上,海风卷着咸涩的水汽扑向后背时,我总错觉自己正贴在一座巨型浮雕表面。马耳他的岩壁是地中海的雕塑家耗时三百万年完成的杰作——海水退去时留下的纵向沟壑、浪涛日夜啃噬形成的悬空海蚀洞、雨水与风蚀共同雕琢出的蜂窝状孔洞,在悬崖断面交织成天然的攀岩路线图。攀登者沿着造物者预设的纹路向上摸索,掌心蹭过两千年前腓尼基人采石留下的凿痕,忽然在某处凹陷摸到破碎的陶片,那是青铜时代先民向神明献祭时摔碎的容器。
这片位于西西里岛与北非之间的弹丸之地,攀岩者用指尖丈量着地质史诗的章节。南部的丁格里悬崖如被巨斧劈开的千层蛋糕,页岩与石灰岩交替形成的天然抓手,让攀爬轨迹像跳跃在五线谱上的音符;戈佐岛蓝窗遗址附近的岩壁带着珊瑚化石的颗粒感,海蟋蟀在岩缝里倏忽闪过;最具挑战性的"教士之跃"线路垂直落差达35米,顶端悬着一座17世纪瞭望塔,攀登者翻上岩顶的瞬间,往往与前来研究古代军事工事的考古学家面面相觑。
当地向导常说,马耳他攀岩是三重的时空穿越:寒武纪海底生物凝固成的岩层做画布,中世纪骑士团建造的防御工事当背景,现代人悬挂在保护绳上寻找着力点。某个黄昏,当我卡在15米高处的岩槽里进退两难时,忽然看见下方悬崖底端的海浪中,一群浮潜者正围着沉船残骸游弋,两种探索历史的不同方式在垂直空间里奇妙相遇。岩钉与快挂搭成的金属路径,竟与海底的铁锚锈迹产生了某种命运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