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德里亚海的晨雾尚未散尽,刺耳的防空警报就已撕裂了瓦莱塔港的平静。1941年6月的一个黎明,面包房女工安娜看见天际线被橘红色的火球染成锯齿状——那是意大利空军SM.79轰炸机群在朝阳中投下的第一批燃烧弹。圣约翰大教堂的青铜钟摆永远停在八点零七分,钟楼轰然坍塌激起的烟尘里,医院骑士团六百年前雕刻的十字纹章在瓦砾间时隐时现。马耳他群岛的每个清晨都这样开启,成千上万的岛民拿着铁铲和麻袋冲向街头,他们必须赶在下次空袭前修整好伪装成民居的高射炮阵地。
地中海的战略棋盘上,这座316平方公里的石灰岩岛屿是盟军钉进轴心国补给线的钢钉。从的黎波里到托布鲁克的北非战场,隆美尔的装甲部队每次燃油告急,都能听到英军轰炸机从马耳他起飞时的引擎轰鸣。墨索里尼曾对希特勒断言:"拔掉这颗刺只需要三天",却在1940年6月的首轮空袭中就折损了37架战机。当德军第77战斗机联队的梅塞施密特BF-109战机进驻西西里岛时,岛上的孩子们正在地下墓穴改建的学校里,用粉笔在玄武岩墙壁上演算德军来袭的最优航路。
皇家空军第261中队的飓风战斗机从海法大港机库腾空时,机翼下方悬挂的不仅是副油箱,还有用鱼雷外壳改装的淡水容器。持续532天的围困让每滴淡水都要依靠冲破封锁线的盟军货船,当"维斯普奇"号运输船拖着漏油的尾迹冲进大港,甲板上用油漆画着的三只黑鸦正在啄食骷髅——这是水手们对德国俯冲轰炸机的黑色幽默。货舱里变质的澳大利亚黄油混合着硝烟气息,成为战争后期街头最熟悉的味道。
潜艇基地岩洞深处,传令兵每天要用三色粉笔更新地中海舰队的损失表。红色代表沉没,白色代表重创,黄色标注仍在作战的舰船。当记录马耳他船运的粉笔从黄色褪成苍白,岛上的无线电站开始反复播放《马耳他之鹰》的电影原声——这是通知全体守军启动"凤凰计划"的暗号。混凝土工事里的高射炮兵打开珍藏的仙人掌酒,他们在用酒精棉签擦拭瞄准镜时,习惯性地数着珊瑚石灰岩墙上新添的弹痕。
1942年8月"支座行动"的护航舰队出现在地平线时,瞭望哨最先辨认出的不是军舰轮廓,而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彩色油膜。幸存的油轮"俄亥俄"号被七枚炸弹洞穿船舷,英国人用巡洋舰舰体作支架将其拖入大港的情景,让码头上的美国军事观察员想起古罗马神庙里的断柱。当输油管将船体残骸里的最后一滴燃油注入皇家方舟号航母,岛上的战斗机中队终于在补给中断147天后再次升空,那些沐浴在航空煤油气息里的飞行员发现,持续的饥饿让他们的飞行夹克空出了整整两个尺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