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从椰林间散尽，我赤足踩上埃法特岛细软的珊瑚砂。潮水退去后遗留的贝壳在脚底咯咯作响，像一串被压低的土著鼓点。咸涩的风掠过树冠，卷来远处独木舟上渔人悠长的呼哨——这声音穿越三千年，与第一批驾着芦苇船登陆的南岛先民遥相呼应。
在瓦努阿图的火山群中行走，大地总在微微震颤。塔纳岛北端的雅苏尔火山如同暴躁的神灵，每半小时便向天空泼洒金红色岩浆。向导老约瑟夫的草裙被硫磺气息浸透，他递给我一枚火山石：“小心，它记得所有造访者的体温。”夜色中爆裂的熔岩映亮了他额头的刺青，那些螺旋纹路里藏着部族与火山签订的古老契约。
马勒库拉岛的雨林深处，纳卡玛尔族人正用露兜树叶编织捕梦网。酋长女儿的手指在藤条间翻飞，棕榈油灯把她的影子投在竹墙上，化作部族传说中会吞食噩梦的巨蜥。当外海的信风转向时，整个村落开始吟唱“水之咒”，童声与潮汐的合鸣让珊瑚礁都泛起了蓝光。
潜水者们在桑托岛的沉船墓地找到了另类教堂。二战时期的钢铁残骸生满玫瑰色珊瑚，笛鲷群游过锈蚀的炮塔，如同一场流动的圣餐。当地渔夫说每逢月圆之夜，沉船桅杆会浮出水面接收星光，海底则传来美军士兵与岛民并肩作战时的皮钦语圣歌。
维拉港的周末市集永远飘荡着木薯的甜香。皮肤黝亮的妇人将栀子花簪在我鬓角，隔壁摊位的老者正在石臼里捣碎诺丽果，紫红色汁液滴落瞬间，整个热带的海风都染上了发酵的芬芳。当黄昏把最后一个椰壳灯笼点燃时，集市角落的盲歌手突然拨动三弦琴——那是群岛通用的语言，讲述着漂泊者终将靠岸的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