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维拉港还笼罩在薄雾里，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已经渗出细汗。这辆租来的四驱车发动机发出吃力的轰鸣，碾过路中央横卧的棕榈树干时，仪表盘上的指南针突然疯狂旋转起来——道路在此刻戛然而止，前方赫然分叉出三条覆满蕨类植物的小径，树梢间漏下的阳光像碎金般摇晃，远处传来土制木鼓的闷响。在这个由83个岛屿拼凑而成的国度，谷歌地图的蓝色定位光标第一次显出无能为力的迟疑。
瓦努阿图的公路系统如同其漂移的火山群岛，充满出人意料的转折。首都环岛公路标注着清晰的双黄线，转过某个弯道却会撞见悠然踱步的散养斗鸡；看似平整的沥青路面可能在雨季塌陷成瀑布横流的沟壑，几个戴着传统纳姆布图草裙的村民正用棕榈叶编织临时警示桩。当地司机会在车窗挂满香草荚，摇下车窗时漫进来的不止是鸡蛋花的芬芳，还有后座探出身子的孩童银铃般的笑声——他们或许正赶二十公里山路，去见证邻村新剖开的卡瓦根是否足够多汁。
当你穿过塔纳岛腹地的火山灰平原，车载收音机突然传出克里奥尔语的路况播报："马萨瓦部落附近出现熔岩流，建议绕行"。轮胎与火山砾石摩擦的簌簌声里，会有驾着改装拖拉机的酋长主动担任领航员，后车厢满载着准备祭祀的彩绘椰子与竹制长矛。这里的"避让规则"带着远古的韵律：给驮着山芋的毛驴群让道时，后视镜里渐次展开的，是正从珊瑚礁后升起的十道彩虹。
黄昏驶近Pentecost岛的悬崖公路，必须学会用右侧车轮感知路肩的位置——没有护栏的弯道外侧，数千米之下蓝宝石般闪烁的海浪正啃噬着礁石。某个拐角突然闪现的木十字架下，堆叠着贝壳与燃尽的火炬，副驾上的岛民向导会轻声提醒："上个月雨季，日本游客的车在这里长出翅膀。"而当你摇摇晃晃攀上桑托岛的云雾带，浸满雨水的林间忽然跃出扛着独木舟的少年，他黧黑的面庞被车灯镀上暖金，腾出的左手在半空画出优美的弧线——那是波利尼西亚航海者传承千年的方向密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