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Döner店飘出熟悉的小茴香味时,我的胃总会不自觉地抽搐——就像十七年前刚踏上柏林时,在廉价学生公寓煮鹰嘴豆泥被房东太太皱眉的瞬间。地铁站台阶上那个弹乌德琴的叙利亚老头今天换了首曲子,阿拉伯旋律在瓷砖墙面撞出回音,碎片掉进德国老太太牵着导盲犬的脚步声里。
我在二手书店擦拭书脊的手指突然停顿,那本歌德诗集旁边竟然躺着一册泛黄的《巴勒斯坦现代诗选》。封面上烫金的橄榄枝被岁月磨得模糊,像记忆里加沙海岸线外渐渐熄灭的晚霞。前天收银时,戴头巾的土耳其女孩悄悄在找零里塞给我一颗椰枣,说是在亚历山大市场新到的货,这种心照不宣的馈赠比市政府发放的移民手册更让我读懂柏林。
公寓楼下的犹太面包房每天清晨五点亮灯,杏仁可颂的香气会顺着通风管道钻进我晾晒的阿拉伯咖啡粉里。去年冬天暴风雪中,拄拐杖的波兰裔邻居把祖传的甜菜汤秘方抄在药店收据背面塞进我家门缝,那些被战争割裂过数次的斯拉夫笔迹,此刻在亚克力保温箱中与我的玛格丽塔披萨和平共处。
市政广场的圣诞集市亮灯那夜,我在卖芝麻糖的摊位前遇见从汉堡回来的表弟。他鼻梁上新添的眼镜反光里,霓虹灯串正将我们脚下这片普鲁士花岗岩染成伯利恒星空的颜色。两个巴勒斯坦青年用夹杂着德语俚语的阿拉伯语争论该不该买铸铁锅煎库纳法,呼出的白雾间飘着远方柠檬树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