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冬日清晨的寒雾还未散尽时,我总会在阳台花架上撒把小米。这习惯是长白山脚的老家带来的,父亲说冬天再冷也要给麻雀留口吃食。此刻两只银喉长尾山雀正歪着脑袋啄食,它们的尾羽划过凝着霜花的玻璃,发出的摩擦声像极了松花江冰面开裂的脆响。
新买的铸铁锅在电磁炉上滋滋冒着热气,案板上面团正醒到第三遍。隔壁德国老太太敲开我房门的那个雪天还历历在目,她捧着热红酒和姜茶,盯着我冻得通红的手指裹在荞麦粉里揉搓,眼角的皱纹随蒸汽舒展成松针的形状。"亲爱的,你要把自己活成热水饺的褶皱",她往我发间别了支干枯的欧蓍草,"层层叠叠包着滚烫的心。"
语言班结业那天我攥着证书在市政厅广场发了半小时呆,铅灰色天空飘着斜雨,雨丝沿着哥特式尖顶的排水兽首不断滴落,恍惚间竟觉得像松茸伞盖上凝结的晨露。在公司茶水间用德语汇报方案时,舌尖总会不自觉卷起"旮沓"这种带着冰碴味的东北方言,如同滑雪板在雪道留下的蜿蜒印记。新来的产品经理盯着我电脑壁纸的天池照片问:"这是巴伐利亚哪个湖?"我指着硫磺矿脉晕染的湖水正欲解释,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饺子皮摔在案板上的钝响——原来茶水间微波炉热着同事学着包的酸菜饺,饱满的肚皮在塑料盒里撑开裂缝,溢出故乡黑土地特有的发酵芬芳。
圣诞集市亮起金箔般灯串的那个傍晚,我把改良了八次的德式酸菜方子递给房东太太。她捏着写满拼音的食谱,忽然说起年轻时在勃兰登堡森林迷路的冬夜,靠野韭菜饺子活下来的往事。暮色中松塔造型的姜饼在烤箱里膨胀,落地窗外有群蓑羽鹤正掠过市政厅的青铜圆顶,它们从西伯利亚启程时,我正在长春龙嘉机场往行李箱夹层塞最后两包刺五加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