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第勒尼安海没有仁慈可言。十二米长的快艇在浪尖化为一片颤抖的铝箔，遇险者的呼救声被西南风撕成碎片。当地时间15点47分，马耳他航空救援队的橙色直升机掠过瓦莱塔港湾时，监视员詹妮弗·阿贝拉在摇晃的机舱地板上用膝盖锁定平衡，防风镜后的视线穿过云层裂隙——四百米下方的海面正喷溅着某种反常的白色泡沫。
"十点钟方向！"副驾驶马库斯突然切换成德语吼叫。这架服役二十三年的AW139猛然右倾，詹妮弗的救援背带与钢索同时发出紧绷的嘶鸣。透过快速放大的显示屏，两个抱在船尾发动机箱上的橘色光点开始具象化：蜷缩成团的菲律宾籍船员，以及用救生衣束带将自己捆在栏杆上的希腊船长。他们的货轮三小时前在航道22区沉没，此刻的快艇已呈45度角浸没，船头不断吞吐着墨绿色的海水。
当直升机降至三十米悬停高度，救援绞盘手恩佐看到的景象远比热成像仪残酷。船长左小腿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角度，年轻船员正用破烂的T恤按压对方汩汩渗血的额头。钢索末端的三重挂钩在气流中画出危险的圆弧，恩佐突然感觉手心发烫——十二年前他在西西里海峡错失的最佳救援距离，此刻正在舷窗外交错闪现。
"换双人吊篮！"机长科赫的指令带着马耳他特有的弹舌音。机舱后方传来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詹妮弗已经跪在舱门边缘，咸涩的海风灌满她的防风面罩。当吊篮降落在遇险者面前时，希腊船长用淌血的手指解开束带，像推送珍宝般将昏迷的船员推入吊篮。这个动作让他彻底滑离最后的支点，冰蓝色瞳孔里倒映着直升机旋翼切割出的光斑。
詹妮芬的计时器显示17点03分，浸满海水的制服令她的配重带变得异常沉重。当她在没有任何辅助的情况下跃出舱门，绞盘齿轮发出近乎悲鸣的摩擦声。自由落体的五秒钟里，她想起早晨咖啡杯底未溶解的方糖——某种固执的结晶体质始终存在于人类的DNA深处。此刻浸透咸水的双手正完成精准的三重锁定：遇险者的腋下束带、自己的安全扣、以及连接主钢索的D型环。
"全体遇险者完成转移！"耳麦里传来控制台的欢呼时，詹妮弗正跪在机舱地板上为菲律宾船员进行气道清理。她的余光瞥见恩佐探出半个身子，将荧光染色剂投入那片渐渐平息的怒海——这是给后续救援船只的座标，亦是给沉没货轮的无形墓志铭。暮色中的直升机转向圣卢西亚医院时，副驾驶突然用希腊语说了句什么。詹妮弗看着监测仪上重新跳动的脉搏，想起三个月前那场多国联合演练中，七个不同国籍的救援队员曾在暴雨里共用过同一瓶防风胶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