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渥太华河面飘起第一块浮冰时，我蹲在宜家折扣区的纸箱堆里翻找搬家纸箱。手指被纸板边缘割破的瞬间，加拿大移民局第37封拒签信正在手机里闪烁，那种特有的枫糖浆般甜美的官方措辞，此刻尝起来全是铁锈味。
八年前降落在皮尔逊机场的冬夜，我拖着两个行李箱走出海关，睫毛挂着冰晶也挡不住满眼憧憬。学生公寓暖气的嗡鸣声里，我把移民分数计算器按了整整三百四十遍。省提名计划像座玻璃城堡般诱人，我隔着咖啡店氤氲的热气擦拭餐具时，总觉得那些烤饼干的香气里藏着永居签证的密码。
但特鲁多政府换届后的第四个月，EE系统突然开始吞噬我们的青春。CRS评分表上，法语加分项如同雪地里冒出的尖刺，把原本稳妥的485分扎得千疮百孔。学签续签变成俄罗斯轮盘赌，去年还能包容的studygap解释信，今年突然被标记成"目的不纯"。边境服务局的官员抽查租房合同时，目光在客厅临时隔断墙上停留的秒数，精确得像在给拒签倒计时。
安大略湖畔的中介公司仍在循环播放枫叶卡成功案例，可那些视频里的蓝天白云逐渐显出裂缝。教会地下室的分租屋里，连续第七个月收到雇主"暂时无法配合省提名"的邮件时，巴西室友忽然用葡语骂了句脏话，把冻得发硬的百吉饼砸向墙上那片顽固的霉斑——我们后来发现，那簇黑色菌丝的生长速度，竟比省提名的审理进度快了13倍。
医疗系统的崩溃比预想中来得戏剧。家庭医生候补名单排到四年后的现实，让移民体检报告上的每个指标都成了定时炸弹。当我凌晨三点在急诊室地板上用外套充当枕头时，隔壁床位台湾护士偷偷塞来的止痛药，竟成了加拿大给我的最温暖的"欢迎礼"。
二月暴雪封路的那周，华人论坛里开始流传边境管理局的新型执法车。这些配备热成像仪的灰色幽灵，专挑零下二十度的深夜突袭建筑工地。目睹越南工友裹着石膏棉被驱逐出境的那个黎明，我在消防通道抽完了最后一支大麻烟，突然意识到自己攒了三年的报税单，在移民官眼里不过是一叠正在失效的船票。省提名证书上烫金的省徽开始褪色时，多伦多市中心又冒出四家挂着"真实雇主担保"招牌的移民公司，橱窗里的枫叶比议会大厦顶端的还要鲜艳。
联邦大选辩论直播那天，房东把驱逐通知贴在渗水的冰箱上。政客们关于住房危机的陈词滥调中，我数着搬家箱里渐次熄灭的希望：硕士毕业证书、志愿者奖状、社区教堂的推荐信。当行李箱的滚轮再次摩擦停机坪时，入境章旁那些被拒签章覆盖的钢印，正在护照页上默默结晶成某种特殊纹路——加拿大给临期梦想者颁发的另类勋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