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外侧的水珠一颗颗滚落，在柚木桌面上晕出深色痕迹。我盯着桌角那盏熔岩质感的玻璃灯，看着橙红渐变的灯芯在暮色里逐渐黯淡。侍应生穿梭的脚步声忽然变得遥远，或许是被突然炸开的欢呼声冲散了——有人指着西面的海平面高声惊叹，宛如孩童发现了偷溜进橱柜的星星。
云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成玫瑰金。浪尖卷起零碎的彩椒红与琥珀黄，碎钻般的光斑在鸡尾酒杯沿跳跃。穿亚麻衬衫的钢琴师停下擦拭杯盏的动作，随意按下一串蓝调音节，音阶裹着咸涩海风钻进吧台后那片晃动的风铃草。不远处栈桥尽头的情侣剪影正在融化，像两块逐渐坍缩的焦糖，即将沉入波光粼粼的蜜罐。
我的手指无意识摩挲杯口盐粒，尝到海盐柠檬与时光锈蚀的味道。邻座老人突然轻敲桌板，银质袖扣折射出最后一缕霞光。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推来半杯琥珀色液体，冰块碰撞声里藏着二十年前某场飓风的呼啸，故事在龙舌兰与落日交界的裂缝里缓缓裂变。某种带着鱼腥气的记忆突然汹涌漫过脚踝，我看见十五岁那年在游轮甲板上摔碎的夕阳，和此刻漂浮在椰林缀饰莫吉托里的余晖渐渐重叠。
海天交接处爆开最后半枚熔金硬币时，钢琴师敲下最后一个音符。暮色如黑朗姆酒倾泻而下，淹没了所有悬而未决的往事。有人点燃肉桂香薰蜡烛，火光里游动着无数透明的热带鱼。我的酒杯底部，一片青柠正乘着碎冰漩涡，慢慢沉向某个被恒星余烬点亮的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