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海浪便在珊瑚礁上撞碎成细碎的银珠。林伯握着刻刀的手指顿在半空,刀刃折射的晨光正巧穿过棕榈树斑驳的间隙,在即将成型的楠木神像鼻梁处停驻——这抹跳动的光斑,像极了他家乡东阳晒秋时竹匾里滚动的板栗。四十年前在卢宅百柱厅做学徒时,师傅总说好的木雕要能听懂木头的脉动,此刻浸着海盐气息的季风拂过工作室半开的木窗,竟让他恍惚听见了八咏楼檐角风铃的轻响。
瓦努阿图本地的工人扛着整段桃花心木进来时,总会特意绕过那尊嵌着青田石片的红漆屏风。这个被林伯用东阳竹编工艺改造的空间像座奇妙的熔炉——火山岩凿成的食人族图腾拄着浙中雕花刀,香樟木刨花与贝壳粉末在蓄满阳光的陶罐里静静相拥。几个塔纳岛少年已学会用毛笔蘸火山灰调制墨汁,他们正趴在沉香木边角料拼成的工作台上,临摹老木匠珍藏的《芥子园画谱》。
雨季最长的那个午后,酋长带着用猪獠牙和椰纤维编织的项圈登门。当老人布满刺青的手指抚过透雕十八层云纹的椴木窗棂时,混着雨声的南官话忽然变得流利:"我们相信每棵树都住着精灵,你们让它们带着故土的灵魂在新家跳舞。"林伯转身打开尘封的樟木箱,取出师傅传下的双龙抢珠鎏金凿,将最后一道纹路刻成波浪的弧度。此时晾在露台的蓝靛染布里,椰油与栀子果熬制的黄染料正悄然晕开,像极了三合村后山云雾浸润的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