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站月台广播响起粤英双语时,我总会下意识攥紧手机确认乘车码。此刻置身东京总武线拥挤的人潮中,耳畔流动的敬语广播像细密的雨丝,濡湿了我刚学会的五十音。自动检票机吞吐Suica卡的叮咚声,恍惚间竟与香港地铁闸机七年前发出的尖锐蜂鸣共振——那年拖着两只塞满冬衣的行李箱落地启德机场,未曾想湿润的季风终将带着咸味穿过太平洋,在隅田川的晚风里沉淀成另一种透明。
移居日本第三个月,我发现办公桌抽屉里常备的折叠伞取代了香港必备的遮阳帽。东京的雨总是来得温吞,不像维多利亚港上空积聚的积雨云,转瞬就能把中环的玻璃幕墙冲刷成模糊的巨幅水彩。株式会社前辈鞠躬的角度永远精确在三十度,这让我想起香港茶餐厅阿姐搁置冻柠茶时陶瓷杯底与玻璃台面清脆的碰撞——两种完全不同的效率美学,在晨间电车通勤时发酵成奇妙的回甘。
神保町旧书街泛黄的昭和年代杂志里,偶然飘出半张繁体字的移民广告。被虫蛀蚀的"东方之珠"字样下方,某位前任主人用铅笔写着"霓虹国度的月色是否更圆"。合上书本走向711便利店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结账时说的"辛苦您了",已然比说"唔该"时多停顿了半秒。便利店窗外的电线杆将东京夜空切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图案,这让我想起太平山顶观景台那些被摩天大楼挤压变形的星光——两种城市都在用钢筋重新定义地平线,只是这里的黄昏更擅长用鸽哨声编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