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王桂芬望着楼下车流不息的青年大街,手里的荠菜馅饺子突然变得沉甸甸的。燃气灶上炖着酸菜白肉的砂锅正咕嘟作响,油星溅在布满划痕的珐琅锅盖上,凝结成细小的琥珀。二十三年来每个冬至都如此,直到上个月收到那封德语邮件——柏林外管局签发的蓝卡批下来了。

清晨五点,桃仙机场海关通道像条发光的隧道。王桂芬攥紧登机箱的拉杆,箱子里躺着母亲手绣的百家被,此刻还浸满沈阳供暖房里干燥的暖气。她忽然意识到丈夫正在用手机拍摄告别视频,镜头扫过她特意换上的千层底布鞋,那是铁西老布鞋匠用沈阳制鞋厂最后一批纯棉底纳的。
柏林动物园站的地铁涌出带着黑麦面包香气的风,王桂芬的羊绒大衣口袋里还揣着太原街买的暖手宝。语言学校里,四十岁的她艰难地卷着舌头发"ich"的音,窗外的椴树正在掉落金黄的叶子,和沈阳街道上的银杏有着惊人相似的弧度。但当她试图用手机扫码支付时,收银台后的德国老太太突然板起脸,用钢尺敲着柜台上的欧元硬币,清脆的声响让她想起沈阳早市里钢镚掉进铝制钱盒的声音。
圣诞市场的热红酒在马克杯里氤氲着雾气,王桂芬从双肩包取出保温盒,给德国邻居们展示带来的西塔大冷面。晶莹的冷面在零下五度的空气里瞬间凝出白霜,北德口音的笑声中,有个小男孩用中文说"谢谢",像沈阳春天里忽然抽芽的柳条,带着令人心颤的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