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掠过瓦莱塔陡峭的街巷,在蜜色石灰岩墙面上刻下咸涩的湿气。往年此时应当缀满九重葛的石头阳台,此刻垂挂着晶莹的冰棱,在正午阳光下折射出陌生的冷光。咖啡馆侍者擦拭玻璃时呵出的白雾,转眼便凝结成细碎霜花——这个向来以三百个晴天自傲的地中海岛屿,正在经历半个世纪未遇的寒冬。
礁岩密布的海岸线上,潮水裹挟着极地南下的寒流,将层层叠叠的浪花冻成哑光的银边。那些惯常在冬日暖阳里打盹的橘猫,此刻蜷缩在十六世纪骑士团地窖改建的酒馆壁炉旁,炉膛里燃烧的并不是岛上常见的橄榄枝,而是从北欧运来的白桦木。渔港里,漆成艳蓝色的橹櫓船挤挤挨挨地泊在码头,缆绳上霜花与海盐结晶咬合出奇异的纹理,如同古老海图边缘褪色的装饰花纹。
圣约翰大教堂的金色穹顶下,受潮的管风琴第一次奏不出完整的音符。穿羊毛披肩的老妇人喃喃说起1942年的冬天,当战火与严寒同时封锁岛屿时,人们如何凿开教堂长椅取暖。此刻超市货架上,罐装兔肉和红酒汁烩菜突然取代了夏日永不缺席的仙人掌果,面包店飘出带着墨角兰香气的热腾腾焗面包,混合着海腥味的北风,调制成一杯属于冰封季节的马耳他苦酒。
入夜后,整个群岛化作缀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没有游轮灯火染色的海湾里,月光将结霜的沙砾变成闪烁的银箔。几个冒险跳入海中的南欧青年尖叫着逃回岸边,皮肤上的盐渍尚未凝结便已结冰,宛如披着水晶铠甲。当地人却说这是诸神在清洁他们的宝石匣——当春日来临,这被寒冬擦亮的岛屿,必将以加倍的璀璨迎接阳光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