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海风裹挟着咸腥味钻进鼻腔时，我攥着塑封护照的手指已经渗出冷汗。身后海关人员漫不经心的钢戳声像某种倒计时，玻璃窗外，瓦努阿图维拉港国际机场的棕榈树正以奇特的角度扭曲着枝叶——这座由83个岛屿拼成的南太平洋国度，正用它惯常的37℃湿热，将我的西装黏在脊背上。三个月前某位"顾问"的耳语在此刻异常清晰："他们的投资移民局只认钱，不认人。"
蓝底金字的入籍证书被称作"经济公民计划"的产物，九年前标价13万美元的明码交易，如今跃升至20万。中央银行的黑色文件夹里躺着崭新的B类营业执照，允许持有者在未经审计的情况下转移任意数额资金。街角悬挂褪色广告牌的律师事务所，橱窗贴满中英双语服务项目，从离岸公司注册到销毁原始股东名册，流程快得仿佛在为时间按下加速键。某个深夜的港口，我目睹集装箱卸下整箱未拆封的护照，边检官员点数美金时的笑容，比机场免税店的霓虹灯更刺眼。
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通报在这里化作废纸。总理府发言人去年在记者会上抖落的烟灰，覆盖了六国联合调查团的引渡请求。当欧盟将这片翡翠色群岛列入灰名单时，财政部长在电视镜头前笑着切开庆祝蛋糕，糖霜铸就的标语还淌着奶油："金融隐私权高于一切"。只是如今五星级度假村外墙开始加装生物识别系统，中国警务联络组的徽章出现在首都街头，唐人街汇款公司的卷帘门落下速度越来越快——这个世界最后的缝隙，正被2600海里外袭来的飓风缓慢填平。
当地老人蹲在纳威瓦努阿图银行门口剥椰子，刀刃刮擦硬壳的沙沙声里，混着克里奥尔语的叹息："白人的轮船来之前，我们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此刻我站在洛佩维利岛悬崖边，脚下是被珊瑚礁割裂成翡翠碎片的太平洋，二十七个离岸账户的数字在胃部灼烧。海平线尽头，澳大利亚皇家海军的巡逻舰划开细白浪线，恍如上帝用橡皮擦缓缓抹去逃逸者最后的坐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