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的轰鸣声穿透耳膜，德莉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铜质罗盘边缘的氧化层。爱琴海的月光铺满甲板时，她总会想起五年前驶离汉堡港的那个清晨，雾笛在易北河面拖出长长的白练，货轮推开深灰色的浪，水手长故意将缆绳砸在她脚边，金属扣撞击钢板的声音尖锐得像是嗤笑。
"女人就该呆在洗衣房或者厨房里。"这句用德语抛来的嘲讽曾像铁锚般沉在她胃里。彼时她刚通过三副考试，成为全航运公司唯一敢直面北大西洋冬季航线的女性。深夜里抱着海事日志写航行笔记时，墨水被浪涌颠出洇痕，像极了她制服上总也洗不净的柴油污渍。
移民咨询师的办公室冷气开得很足，德莉娜望着墙上的世界地图，北极圈航线上用红色图钉标记着三年前货轮触礁的坐标。冰岛海警船探照灯扫过她发间凝结的盐霜，救生艇马达声中混杂着挪威籍大副用三种语言咒骂"疯女人"的粗哑嗓音——那夜她独自守着雷达室，在电子海图上为十五万吨钢铁巨兽划出最后的安全半径。
多伦多港的枫叶红得刺眼那天，她签下了移民文件。加拿大海岸警卫队的白色制服比商船制服轻盈许多，但当涡轮增压器发出熟悉的低频震颤时，德莉娜总会在制服口袋里摸到那枚磨旧的黄铜六分仪。培训新船员时，她教他们用手指丈量星图，就像父亲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夜，教她辨认拜耳命名法标注的星座时那样。
此刻圣劳伦斯河口的风裹挟着陌生大陆的松香，雷达屏幕上跃动的绿色光点编织出新的航路。德莉娜解开马尾，散开发间经年的海腥味，卫星电话里有挪威老船长刚学会的英语祝贺："我早就说过，暴风雨只会教会你如何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