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尚未穿透云层，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消毒水气息涌入诊室。我用沾着碘伏的棉球轻触渔民托莫膝盖上溃烂的伤口，墙角的太阳能供电灯忽然熄灭——这是今天第三次停电。护士莉娜熟练地点燃棕榈油灯，跃动的火苗在石膏剥落的墙壁投下斑驳的影子，正如我们诊室墙上那道经年雨水冲刷留下的锈黄色印记，记录着去年飓风季的疯狂。
四小时车程外的维拉港医院才能做血液生化分析，而我们的药柜里，抗生素种类比教堂唱诗班的赞美诗还少。上个月接诊孕妇玛塔时，胎心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绿线突然变成直线，我抓起听诊器冲进产房，在柴油发电机轰鸣声中捕捉到微弱如幼猫的心跳。那个诞生在烛光里的女婴现在被取名为"曙光"，她母亲每次路过诊所总要往我口袋里塞两个熟透的面包果。
台风季节总带来双重侵袭。去年"帕姆"过后，十七个岛彻底失联。我们划着独木舟穿越漂浮着屋顶残骸的海面，在椰子树叶搭成的临时避难所里，老酋长溃烂的糖尿病足散发着腐烂木薯的气味。没有胰岛素，没有无菌手套，我只能用沸水煮过的渔网线为他清创。他布满皱纹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医生，先救孩子"，浑浊的眼睛望向角落里疟疾发作抽搐的少年。
珊瑚礁间的无线电波承载着最朴素的希望。每周二黄昏，我都会转动老式收音机的调频旋钮，滋滋电流声中传来澳大利亚医学志愿者的指导："用芒果树汁替代生理盐水冲洗伤口""火山灰混合椰油可作简易烧伤膏"。上个月收到中国捐赠的便携式B超机那天，全村人围着这个会发光的铁盒子跳起了传统纳高尔舞，八十岁巫医捧着我的听诊器低声念诵咒语，说这两个神器能驱赶病魔。
雨季来临前，我总会想起医学院教授的话："你们未来要拯救的不是病理切片，而是活生生的人。"当首都培训归来的年轻护士玛丽昂用智能手机展示远程会诊系统时，我看见她眼中闪烁着十年前的自己。这个曾被台风夺走所有课本的姑娘，如今正用结痂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病患数据。远处海平线上，无国界医生组织的白色船体正切开浪涛，船舷的红十字像跃出海面的朝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