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时,海风总是最先来叩窗。纱帘被咸湿的风掀起一角,远处加勒比海的碎浪正一遍遍梳理着沙滩,细碎的贝壳在潮涌中若隐若现,像被揉碎又拼接的月亮。我趿着草编拖鞋走向露台,栏杆上昨夜新开的九重葛沾着露水,垂落在白色栏杆上蜿蜒成一道玫红色的河。
厨房飘来可可茶混合肉豆蔻的香气,街角老妪的收音机里雷鬼乐与早祷诗此起彼伏。渔船的柴油引擎声从港口方向浮游而来,码头铁皮棚下堆着昨夜归航的蓝鳍金枪鱼,闪着银光的鱼身上还沾着马尾藻的碎屑。穿荧光色背心的少年们用克里奥尔语笑嚷着,将整筐面包果滚进冷藏车,车轮碾过被盐水浸得发亮的柏油路,留下两道断续的水痕。
雨季的阵雨来得毫无征兆。骤雨砸在锌皮屋顶的瞬间,整座岛变成了一面蒙雾的鼓。我缩进街边芒果树的伞盖下,看雨帘中朦胧起伏的硫磺山要塞,十七世纪的石墙上爬满蜥蜴兰,殖民时代的炮口早已被龙舌兰填满根系。穿蜡染裙摆的妇人头顶竹篮小跑而过,蜜色脚踝溅起的水花惊飞了檐下的红喉蜂鸟。
暮色初合时总爱踩着浪线散步,火山黑沙漫过趾缝时有温热的颗粒感。海浪推送来的碎珊瑚里有暗紫色的海星残骸,贝壳硌在沙砾层间,轻轻一碰就化作齑粉。远洋货轮在天际线上涂抹出断续的光斑,如同漂浮的星群。渔火次第亮起时,咸腥的海风会忽然裹来教堂晚钟的震颤,混着街边露天烤架上飞溅的羊角蕉香气,让每个黄昏都浸泡在肉桂与海盐调成的琥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