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晨光将海面染成靛青与金橘交错的绸缎时,咸涩雾气里正漂浮着烤木薯的甜香。潮水退去的珊瑚礁上,拎着塑料桶的孩童赤脚跳跃,贝壳与寄居蟹在他们脚踝边闪烁细碎银光。我蹲在塔纳岛某个无名海湾的沙地里,指尖抚过贝壳刃口锋利的纹路,身后突然传来椰子坠地的闷响——三个皮肤黝黑的男孩嬉笑着爬上斜倚海岸的椰树,腰间草裙随动作沙沙作响,像一串悬在风里的雨季音符。
村口挂着几串晒干的纳茅草,老人们用弯曲的槟榔树针编织席子,布满老茧的手指在草叶间翻飞如蝶。二十米外的火山灰土壤里,女人正弯腰敲打棕榈树干,乳白色树汁顺着凹槽滴进陶罐,空气里顿时漫开发酵过的酸涩气息。露天厨房土灶上煨着芋头叶包裹的拉普拉普(LapLap),香蕉叶的清香混着椰浆,让我的胃部突然产生饥饿的痉挛。
当十二月的信风掠过伊萨克镇时,露天集市棚顶上捆扎的芭蕉叶总在黎明前发出哨音。戴茉莉花环的妇人们头顶藤筐穿梭,紫红杨桃与面包果在粗麻布上堆成丘陵。穿褪色英格兰队球衣的商贩削开一颗火龙果,玫红色汁液顺着木案板流淌,瞬间被五只绿头苍蝇围成闪烁的星环。
亚苏尔火山的轰鸣在午夜最为清晰。硫磺气息弥漫的观测台上,我握紧被雨水泡胀的木栏杆,看岩浆如上帝倾倒的钢水般迸溅。暗红色流体在空中凝结成发光的丝线,又碎裂成千百颗燃烧的流星,坠入漆黑如墨的火山口时,仿佛能听见大地深处传来混沌的叹息。穿着牛仔裤的当地向导突然哼起含混的民谣,某种用比斯拉马语与法语混合的调子,被硫磺风吹散成飘向星空的灰烬。
教堂钟声在周日晚霞里显得格外清越。穿白衬衫的男孩子们聚在芒果树下踢藤球,脚踝处的彩绳铃铛与教堂唱诗班的和声编织成奇异的二重奏。浅滩处,有人拖着独木舟走向暮色中的海平线,船头悬挂的煤油灯在深蓝背景上摇晃,仿佛最后一颗不愿坠入海底的黄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