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窗外的枫树枝条在积雪重压下发出细微的咔嚓声。我裹着加厚羽绒服穿过蒙特利尔老港的石板路，呼吸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五年前蜷缩在上海写字楼里查阅移民资料的那个夜晚，绝不会想到此刻手中咖啡杯映出的，会是圣劳伦斯河畔被朝阳染成金红色的教堂尖顶。
决定申请魁北克投资移民时，中介曾提醒我们法语B2成绩是道铁门栓。三十五岁重新学语言的挫败感，在收到文化适应测试邀请函时达到顶峰——考官突然切换魁北克口音的提问让准备好的答案卡在喉头，丈夫悄悄在桌下掐自己手背的痛感至今清晰。然而真正让我们在移民监期间失眠的，却是那份需要详细论证商业计划书与魁省产业政策契合度的补充材料通知。连续三个月，我们白天跟着魁北克城的中小企业主实地调研枫糖浆产业链，深夜对照着谷歌翻译逐句修改法语版财务预测报表，直至在听证会上听到移民官说出"Félicitations"时，眼泪冲花了妻子特意为面试涂的睫毛膏。
落地后的首个冬天给了我们下马威。银行开户时因信用记录空白被拒、孩子在学校因不会魁北克俚语遭排挤、亲自打理的投资酒庄遇到五十年来最严重的极寒冻害......但社区法语角那位退休会计师每周免费帮我们核对税务报表，冰球队家长在暴雪夜主动送来应急发电机，这些加拿大式温暖逐渐融解了冰封的焦虑。当女儿用混杂着英语和joual方言的句子兴奋讲述班级戏剧节夺魁时，我突然意识到，那份最初为移民准备的商业计划书里冷冰冰的"创造就业岗位"指标，早已被超市收银员记住我们姓氏的微笑、酒庄实习生获得永久职位时的拥抱赋予了温度。
此刻坐在自治领广场的长椅上，看着不同肤色的孩童追逐着加拿大鹅嬉戏，移民文件中那些"净资产证明""投资结构图"早已模糊成背景。真正清晰的，是海关官员盖下永久居留章那刻说的话："记住，你现在有两个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