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在三十米外的珊瑚礁边缘碎成白沫时，我正踩在一块棱角分明的火山岩上。这方暗红色的巨石突兀地斜插在沙滩中，表面覆盖的青灰色苔藓已经干枯剥落，暴露出被季风啃噬出的蜂窝状孔洞。潮水褪去的浅滩上，无数巴掌大的蛤蜊正从沙粒深处吐出咸腥的气泡，暗蓝的海面突然炸开一串银色闪光——那是狐鲣群用尾鳍将飞鱼逼上绝路。空气里凝固着某种古老的寂静，就连落在露兜树叶尖的水珠，都能听见自己摔碎在火山灰土壤里的声音。
五趾分开的赤足陷入温热的黑沙中，脚印的凹陷处立即被细小的沙蟹占据。十点钟方向三株歪斜的椰子树后，有块风化的浮木正在闷燃，焦黑的断面偶尔迸出暗红的火星，像被困在深海洞穴的发光水母。木麻黄枝条在海风中划出焦躁的轨迹，树影投在手腕内侧的盐霜上，仿佛某种失传的象形文字。当风转向西南时，能嗅到六百米外火山口渗出的硫磺气息，混着腐烂面包果的甜腻，在鼻腔里搅起腥咸的血味。
寄居蟹拖着彩条海螺壳从脚背横行而过时，我的手杖正戳中一段埋在沙里的船板。碳化的木纹间渗出几粒赤铁矿碎屑，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紫铜色的冷光。二十世纪中叶某艘捕鲸船最后的残骸，此刻正被几株血桐的板根缓缓吞入腹中。仰头望见盘旋的黑鸢突然俯冲，利爪在浪尖掠起的水雾间，撕开一道若有若无的彩虹。远处云层低垂处，隐约有古南岛语族独木舟的幻影逐浪而来，又被咸涩的海风揉碎成泡沫。
